“草民明白。”冯君衡面色不变,然后跪下磕头。两旁衙差便上前将冯君衡带走,临走前,这人似乎还不动声色地回头看了留在屋内的人一眼。
展昭隐隐觉得那种眼神带着挑衅的意味,充满了讥诮与不屑。然而对方面色如常,态度也恭敬自若,挑不出任何错处。
片刻后,书斋内便只剩下了包公、展昭与公孙策。蜡烛已经快要烧到尽头,因此火光变得闪烁不定。那朵明黄色的火焰时而剧烈的跳动着,时而蜷缩成一小团,片刻有又再次舒展开来。
寂静中,包公先开口道:“方才那冯君衡之言,你们也听到了。”
公孙策与展昭立刻点头称是。包公便问道:“可有什么看法?”
“唔,”公孙策沉吟片刻,说道,“颜生若想翻供,那把扇子便是极为重要的一样物证。然而这物证没了,无论真相如何,只怕他都难以摆脱杀人罪名。”
包公又看向展昭。展昭略一迟疑,回答道:“人若真是冯君衡杀的,那么此人阴险狡诈的程度便不可小觑。若想让他老实招供,只怕不是件易事。”
“据祥符县的捕快禀报,自从抓了颜生,那花园书斋便在搜查之后被封了起来。直到颜生招供,封条才被揭去,这是两日前的事情。”包公并未对两人的看法作出任何评论,只是陈述道,“捕快们没有留意书桌上的笔筒中是否有一把扇子,而柳洪府上的仆人也无法证明封条揭去之后冯君衡未曾进去过。”
公孙策便道:“那么如此说来,冯君衡身上的疑点也并不能洗清。”
“然而也没有任何证据能够指证冯君衡杀人。”包公轻叹道,“那雨墨乃是颜查散的书童,在颜查散身有嫌疑的情况下,他的证词并不能完全作数。”
展昭忍不住微微皱起眉来:“依大人的意思,难道此案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了?”
“那么依展护卫的意思,”包公却不答反问,“你已相信颜生是清白的了?”
展昭稍一沉默,便点头道:“属下的确更相信颜生是无辜的,而这冯君衡才是杀人的真凶。”
“只是看他今晚的表现,”包公说道,“只怕明日公堂对质,颜生无法辩驳过此人啊。”
公孙策颔首道:“的确。此人态度不慌不忙,倒像是早有准备一般。没有有力证据能够证明冯君衡之罪的话,只怕他绝不会轻易认罪,更不会露出什么马脚。”
“罢了,”包公微微摆手道,“天也是在太晚了,两位且回去歇息吧。”而他自己却并未露出打算安睡的意思,似乎仍想要再好好思索一下颜查散与冯君衡的这桩案子。
公孙策不禁担忧道:“大人您也该注意身子,太过劳累可不好。这会儿已入了冬,您应当早些休息才是。”
“本府明白。有劳公孙先生挂怀。”包公微微笑了笑,对自己这两个左膀右臂说道,“你们下去吧,本府还要再考虑考虑这案子,明日才好升堂。”
“是。”展昭与公孙策拱手退下。外面明月高悬,已是半夜光景,值夜的衙差们悄无声息地站在各个路口,巡逻队的脚步声则从远处传来。
展昭轻轻叹了口气,抬步朝着自己房间走去。然而走到一半,他却又情不自禁地调转方向,挑着无人的小路朝着客房那边摸过去。也不知是哪一种心情,驱使展昭躲开了一路上可能遇到的任何人,悄无声息地溜进了客房的院落中。
这个时辰,阿岚应当已经睡下了。
展昭望了已经熄灭灯烛的房间一眼,然后忽然纵身掠起,轻轻落在了院中的一棵大树上面。
这株梧桐十分高大,只是叶子已落光了,因此没有夏秋之季看上去那么庞大。展昭挑了个干净的地方,屈起左腿在树干上坐了下来,微微舒了一口气。
冬夜是寂静的,只有寒风不知疲倦、不眠不休。坐在树上,展昭虽然不能俯瞰整个开封府,却也将附近一整片地方都收归眼底。他先是出于习惯确认了一下府中的守卫情况正常,然后才缓缓放松下来。
这似乎才是他生活的常态,展昭心想,之前那几个月更像是一场荒诞不羁的怪梦。而在此之前,在开封府永远是一个案子接着一个案子,这个世上什么离奇古怪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。
然而现在与从前也不完全一样了,那几个月的经历已经完全改变了他。展昭不得不承认,他回来之后强烈地感觉到了自己身上发生的这种变化——至少他现在不吃药就没法好好生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