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坚信此刻的温情将持至永恒。她的希冀与这紊乱而野心勃发的世道相比,渺小的微不足道,她天真地以为,不过是这一丝微不足道的温情,上天怎可能会让她把握不住呢?
之後,她才明白,正因握不住,才会成为永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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秀泷与召奴的婚期风风火火传了开,城里难得陷入兴奋躁动的忙碌中。美丽强悍的公主专门科是剑道,因此订制礼服采办首饰邀请宾客婚宴菜肴等繁琐杂事,全交由几个资深可靠的总管去办,城主还很贴心地找了个侍女,教导小妹婚仪传统的大小细节。但公主究竟听进多少,就不得而知了。
俗话说人逢喜事精神爽,虽然结婚的不是城主大人,可那时不时病奄奄的苍白面容,自开始筹备婚礼起,竟是一天比一天容光焕发,双颊甚至偶尔出现红润的色泽,即使办公到深夜,模样也不再是吓人的憔悴,倒带些慵懒的风流气息。城主的身体状况已经很久没这麽好过了,城内上下更是卯足了劲,务必要办一场令城主开心天下轰动阪良引以为傲的世纪婚礼。
花座家的公子每隔三五天就为秀泷小姐捎上一封信,还很体贴地嘱她不用回,免得送信的使者扑了个空。因此秀泷整个夏天,几乎都浸泡在结婚的愉悦和召奴的爱意滋润下,愈发亮丽可人。这般时日,堪称是幸福美满,无忧无虑了。所以当夏天行至尽头,来到她定期回夜叉洞的日子时,她自是开开心心告别大哥,如往常一样自个儿策马过去,在师尊那里停留了两天。
孰料,命运竟在她最松懈的情况下,毫不留情地,把她的人生拐了个不可逆的大弯。
当小椿快马加鞭,不顾往昔擅闯夜叉洞者的悲惨下场,横冲直撞闯入洞里的时候,她真为大哥这位可爱的贴身护卫捏把冷汗。她简直难以置信,近来身子恢复迅速的大哥, 不过两天的光景,居然突生重病,已届弥留之际,只待见她最後一面。
曾有算命师言大哥活不过二十五岁,可眼下大哥还没满二十呀!
慌乱与忧伤绞碎了她的灵魂,一时间,千百种思绪化为无以名之的焦虑,将秀泷缠得快窒息。她什麽也无法思考,像苹游魂,发了疯似地疾驰於乡野水泽,直到小椿在阪良城门前拉住她的马头。
「小椿?」
「秀泷小姐,请您先冷静下来。」苍天之翼派下的城主护卫,只到公主肩膀的小女孩,沉著的双眼,抓住秀泷缰绳的速度迅急而强劲,在在显其非凡俗之质,「城主得疾病的消息只有少数几个亲信知道,为怕引起百姓不必要的惊慌,城主隐瞒了自己的病情。倘若您这麽紧张匆忙地回城,给人看出了端倪,岂不枉费了城主一番苦心?」
秀泷艰难地点了下头,调整脸部表情,放慢马速,状似悠哉地晃进城,就连进了天守阁,面对众多不知情的家臣仆役接二连三的招呼,她也只得对那一张张迎面而来的笑脸,勉强挤出微笑。小椿领著她来到四楼深处最边角的房,拉开纸门。侍候城主的两名女仆是打从前代城主起就在天守阁里工作,一路看著兄妹俩长大的,倍受阪良家信赖。城内总管家老大人跪坐在侧,旁边是直属城主的私人部队──苍天之翼的首领,长门。另一侧是阪良家的御用医师家族──神田家的三姐弟∶紫织、麻衣、左兵卫。再过去是三名在家老大人之下,分管城内米粮、财政、军事的亲信家臣。
良峰贞义躺在洁白的床单上,人整个瘦了一大圈,虚弱乏力,肤色与身下的床单竟是相差无几。秀泷连忙上前握住大哥垂在被外的手,因为跑得太急,脚下还一个踉跄,差点被堆满房间的瓶瓶罐罐绊倒。长年生病,大哥的体温总比常人低,可此刻在秀泷长中的手竟冒出丝丝寒意,凉得发冻,但至少手心还有暖意。
「大哥。」她轻轻唤了声,深怕不小心用多了力,把脆弱的大哥震碎。
「看样子┅┅我是没办法看到妳穿白无垢的模样了┅┅小妹┅┅」良峰贞义说话的节奏,是秀泷怎也料不到的缓慢与沈寂,「想当年┅┅父亲大人可是很担心妳嫁不出去呢┅┅」
「别说傻话了,不是还好好的吗?我跟召奴的婚礼,你怎舍得缺席呢?」她将大哥的手贴到颊边,闭上眼,「召奴不是前天才刚来信,说他再三天就能回阪良了,才三天而已,很快的,大哥。」她睁眼望向神田家的长女紫织,对方张著一双忧戚的眼,歉然地摇摇头。
「秀泷小姐。」家老大人颤巍巍地开口,「现在最大的问题是,城主一旦不在,鬼祭将军便可趁虚而入,夺走阪良。即使有花座公子的保证,但┅┅这已非单凭他一人可解决的事了。不论是投靠鬼祭或与他人结盟,最後受苦的都是百姓啊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