茗烟忽道「先前听喜儿说,琏二爷养外宅时花了二百二十两银子,置了三进院子,有二十余间房!喜儿这狗东西,竟偷偷贪墨了十两,这也是听他喝醉了才说的。琏二爷因手头紧,便从府里派了几个丫鬟婆子过去伺候,才被琏二奶奶知道的」,宝玉仍不说话,面色竟暗了下去,茗烟自知不能再说了,遂打住。宝玉忽问道「你三爷在做什么呢?只听说在直隶府当着差」,茗烟又开始卖弄,道「我的二爷哎!您是不知道外面的事儿,如今三爷可是咱老爷身边的红人!自他的拜了布政使大人为师后,咱们府上受了人家多少恩惠!就说三爷,十一岁便中秀才,后跟着大人举孝廉外任了两年,十四岁便高中那什么第三十名,如今又做了直隶府的那什么吏,又清闲又长脸!老太太老爷太太甚高兴,连周姨娘彩云也涨身价了。将来等三爷登科及第了,就更了不得了」,忽叫水根牵马在前面开路,嚷道「你在前面,让人滚开!别挡了爷的架……二爷,我觉得三爷竟不像是咱家生的爷,常见他跟小子们顽儿,和小丫头们说笑。嘿嘿!虽不比二爷您随和,也比我家前那儿四十多才高中的白举人强多了,那王八蛋,看见就想啐他」,说完便往地上啐了一口。
☆、五,美小姐大度授银,俏丫鬟夜说府事
说话间,三人即到了客栈,宝玉见着晴雯又嘘寒问暖一番,不必细说!傍晚,宝玉便找黛玉借银子帮忙安置,将事情的前前后后俱告于了她。黛玉斜眼看着他好一阵儿,才去房中开箱拿了三百两银钱给了宝玉,道「你如今也学着养小的了,真够混账的,倒让我拿钱」,宝玉见她娇嗔的模样,兀得妩媚风流,只觉美艳不可方物!遂涎着脸拉黛玉手道「好妹妹,我的心只有你的!将来你也必是大度的」,话没说完,黛玉挣脱手走开了。宝玉呆了一阵,自去外间找茗烟,嘱咐他将钱收好,用心行事。
宝玉后在王夫人处用了晚膳,回至怡红院翻开了《史记》读,竟不像往日那般心生厌倦、撂开了手,自己亦觉困惑。袭人见此甚是欣慰,拿了针线坐在旁边陪他。后王夫人遣人唤了袭人去,宝玉便叫麝月进来,将晴雯之事告诉了她,道短了银子。麝月听完惊叹道「虽说二爷做了好事,但让太太知道了,就完了」,「不入虎穴,焉得虎子!你快开箱子取钱给我罢」,麝月无法,开了箱子捡了四个五十两一锭的,又抓了些零碎的装到一个匣子里,交给他藏在了床棂上。二人似干了什么有趣好顽的事般,偷偷窃笑。
而后宝玉读着书,麝月坐在下首做着女红,麝月忽道「花大姐姐查问,你就自己承认吧」,「我自然晓得,不会牵累你的」,麝月遂抿嘴一笑,不再多话。宝玉见她言行温柔持重,遂问「听说环弟弟拜了布政使大人为师,你可知此事?你知道我这两年昏昏沉沉的,好多事都不知道」。麝月停下女红,想了会儿道「三爷由周姨娘将养时,不过十来岁,后因机缘投于布政使大人门下……」谁知袭人回来了,拿了两包东西进来道「这是太太给的两包燕窝,命我拿来收着,平时做给二爷吃」,又问「你们在说什么话呢」,「在说三爷拜师的事儿」。
袭人听罢,遂笑道「我也是听彩云说的。三爷拜师时,那吴大人还未曾做官,三爷那般人被*的,不过两年便考中了秀才,后来老爷开府,也是这吴大人的主意。真真的这位吴大人是了不起的人!如今看看咱们北府,再瞧瞧前面那两个府,外间的事儿咱们不知道,只说说内院的事,麝月与我先前只做做自己的活儿,如今也每个月有须按时交的工了。再看看园中的情形,大奶奶每日领着婆子小厮各处忙活,回去后直说腿疼腰疼呢」。宝玉甚觉有趣,撂了书仔细听她讲,袭人看在眼里,又道「咱们府里的情景,二爷平日留点心看看就知道了。单说三爷自跟了吴老爷,十一岁便中了秀才,那可真真是自己用功了!等到上头来了令,三爷便随吴大人一同外任了」。宝玉又拾起书,道「听你这么说,真该见见这位吴大人」,「老爷很推崇这位吴大人,二爷若有此心,何不与老爷提了,下个拜门帖子」,袭人边说边与麝月打眼色,二人便嗤嗤的笑了。宝玉觉被不好意思,又道「环弟弟年初中了举,按理说正是该得意的,反觉着他很平静」,袭人笑道「按理爷的事,咱们做下人的不能浑说,可二爷这样问,我也是听彩云说的『三爷幼时那般顽劣,定是让旁人教坏的!如今成了举人,家里的人另眼相看,周姨娘也熬出了头,可以坐着说话了,连着我这房里的也很受用。去年在江浙服侍三爷,三爷常带我出去游玩、喝酒。今年中了举,又做了直隶府的篆吏,还在城北三十里处挂了庄子!算得每年有六七百两的入项了』我听她说完,只叹她是走了运的」,言罢,三人皆若有所思,无多言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