所以冥府才有我这样的工作:把这些人生命暂时延长,留在阳间以观后效——一般说来,经过一次大难不死,自然会改变人的。这样,阴阳界都有益,至少,阴间省事些。
沈诗——也是其中之一?抑或她还有些事在阳间尚未完成?或是她太优秀?
还有一个时辰,腊月二十七,离年三十越来越近了。
我得赶快去找沈诗。”
2、二、沈诗与白小四
早就习惯让身体化成青烟再聚拢成形,穿过阴与阳之间的混沌不清,我来到阳间。
快过年了,又近午夜,楼群中许多窗仍明,街上人却不多,路灯昏黄,街角垃圾箱被废物堆得满满当当,墙上喷着“□□×××××××××××”
居民小区中,楼房千篇一律冷冰冰的模样,人们把自己禁锢在一个个格子当中,一模一样毫无新意。
——这样,也是生命。
我不知道这样的生命是否应该羡慕。
心里隐隐约约有种不好的感觉,每当出现这种感觉时,我可以预料到接下来有什么事会发生。
——沈诗在顶层。
现在是十点五十八分,我换成阳间计时方式的时候,已经站在她的单元门口。
单元里明明亮着灯。
迟疑一下,贸贸然敲门大概是不怎么行得通,但是明总比暗好,我伸手去按门铃,一愣。
门铃做成一只蝙蝠形,原来是“BATMAN”,这女孩真有意思。
我抬手去按门铃。
——就在这时,隔壁房中轻微的语声传来,鬼听觉比常人敏锐得多。我一开始认为是两个女孩的聚会,并未在意,然而此时一个名字出现,令我吃了一惊。
“……沈诗,你离我远一点!”
我在瞬间隐身,遁迹,穿过坚实墙壁。
客厅整齐洁净,纤尘不染,声音从里面卧房传出,我穿过房间门,只见床上躺了一个人,大被蒙头,全身藏在被子下,似是抽泣,而床边女子似是极为愤怒,气冲冲往外走,穿过我的身体,出门而去,隔壁房门一响。
那个女子应该便是沈诗。
本来我只看沈诗即可,偏偏一眼瞥见床头柜的药瓶!难道……周围并无我的同事,亦黑白无常——这里不会有事。
“既然已经隐身,顺便去看沈诗?”这念头一闪而过,竟被我匆忙接受。
我穿墙而过。
首先嗅到烟草气味。
映入眼中的,是一间凌乱客厅:布沙发上一堆乱七八糟衣物,茶几上杯盘狼藉,地板上散放几本时装杂志,电视机上三四件小工艺品,墙上不少壁挂。
——沈诗呢?一连串“死相”“白痴”“他妈的”满屋飞。
卧房门敞开,她在单人床上,斜倚着墙,墙上满是招贴画。
染黄的短发,暴露的穿着,身材极为削瘦,手指尖涂着紫色蔻丹,夹着半只香烟,脸上残妆未褪尽,已露出青黑眼圈,她的眼睛很大,此时细细的眉攒在一起,额心起了川字纹,目光也因而显得焦虑,略微扁平的鼻子下,干裂的唇有时抿着,唇薄,然而唇形宽,双颊泛青黄色,左耳上丁香耳钉在灯光下闪光。
她不漂亮,然而真实。
她左手无意识地摆弄HILITE烟盒,好像女孩子吸这个牌子的香烟可以暗示自己倔强的性格。
——这时候,她会有何种意外?我四下打量:大书桌,台式电脑,衣柜,绒毛玩具,床,乱放的被子,乱丢的烟盒,若干烟灰缸……
心中还是隐隐有种预感,她不久便会面临危险:
明知她看不到,我还是与之保持一定距离,继续观察,思考。
沈诗?她是沈诗?不会错,案头有粗犷流畅的签名,而且她眉心纠结着一股死气。
她显然在为刚才的事“沉思”,我无法确知她在想什么,鬼没法读人的思想,不过,听她的口头禅……
——沈诗忽然战了起来,掐灭香烟,听着外面门响。
隔壁抽泣声停止,倒水、倒药片的声音过后,那个女孩出了房间,往……楼上走去?
——她要去楼顶?
心里的预感一下子涌上来,我凭直觉可以判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!
夜空幽远如深海,繁星在一波波海浪中摇曳闪烁,寂静的风让星光更加冷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