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微弱的月光下,那双的琉璃般的眸中变幻莫测,闪着幽幽的绿光。
他真的是归墟来的……恶鬼?
邝露不禁后退,退到了门口。氐娇并没有追上来,只是抱着胳膊转过身去,不再看她。
她深深吸了一口气,终究还是重新走到氐娇跟前。“不,你明明就有一身仙骨……”
“那是因为三千年前,我的贵人与我交换了命格。他继承了我的诅咒,我继承了他的神格,他代替我归于虚无,而我也要代替他守护六界。”
“那位贵人是谁?”
“他是带我走出地狱的救命恩人,也是害得我跌落地狱的仇人。他一直以为我蒙在鼓中,甚至在临终之际仍不忘向他的徒儿倾诉自己的罪过。”
既是恩人,又是仇人?邝露仍觉得不可思议,“仇是何仇?恩又是何恩?”
氐娇沉默片刻,缓缓道:“这个故事要追溯到很久很久以前,索性我今夜一并和你说了,省得你日后对我满腹疑虑又不敢开口问。你若是觉得我还是在‘开玩笑’,那便把它就当做一个离奇的故事,听过就罢了。”
月凉如水,他的声音里似乎也浸透了月光的寂寥,和平常的他判若两人。
“前世,我和那位贵人都还是凡人。我是‘海长生’唯一的儿子,海国的王子,我一出生就身患不治之症,只有七年天寿。我父亲爱我胜过一切,为了给我逆天改命,不惜奴役、屠杀鲛族,造下杀孽。而我,为了自己苟延残喘,纵容了父亲为我所做的一切。彼时,那位贵人还未登仙班,乃凡间一位得道高人。是他向我父亲泄露了天机,间接导致吾母惨死,吾父魔怔,吾家国遭受浩劫,而我亦受到长生的诅咒,囚于归墟两万三千年。”
这诚然是个匪夷所思的故事,没有任何一本典籍中记载过归墟中有生灵。氐娇又是这般活泼跳脱的性子,邝露很难将这样有生命力的人和死气沉沉的归墟联系起来。只听他接着说:
“归墟之门每隔三千年,便会打开一次,维持三十天。在那段时间里,我可以离开归墟,不过第三十一天,无论我身处何方,当我醒来的时候,我必然已经回到了归墟。三千年前,归墟之门再度打开的时候,我遇到了那位贵人。那时,他已是德高望重的神仙,而我却沦为了不人不鬼的怪物。他告诉我,唯一破解诅咒的方式,就是有人心甘情愿进入归墟,接替归墟之主的诅咒。我笑他愚蠢,世人又不是佛陀,怎会有人愿意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灵魂舍己渡人?可他发誓,他愿意做那个人,并真的跟我一起来到了归墟。他的出现再一次改变了我的宿命……后来,我真正地离开了归墟,此前的漫长岁月,好像一场噩梦而已……”
邝露想,这世间因果报应,在冥冥之中竟都安排得如此巧妙,也不知那位神仙现在是不是还在归墟,有没有可能再逢转机,回归天界?可又听氐娇道:“然而,我仍不满足。在我恢复自由的三千年后,我又返回了归墟,这一次我设计骗了一位同样深深爱着那位贵人、愿意为他舍弃一切的神仙赴归墟。那位神仙,便是现任雪神姑射仙子。我想牺牲雪神,让她继承诅咒,这样一来,我便能和贵人一起离开归墟了。”
邝露猛然想起那时润玉去魔界出席昏礼回来,就突然召集亲信议会,将往后天界百年要做的大事一一写下,并仔细嘱咐了一番。润玉离开的时候,说是要去处理一件棘手的事,将会离开天界一段时间……“难道你也把陛下骗去归墟了?”
“天帝虽不是我骗去的,但也……差不多吧。我的计划因天帝的出现而被打乱,他化解了归墟的诅咒,也让我的贵人永远湮灭在了归墟。那时若不是贵人的神魂终于愿意出来见我,我只怕早已疯魔,必然不顾一切,也要杀天帝为他殉葬。”
一想到润玉差点死在归墟,邝露不由后背一凉。“氐娇,你怎能把天帝带去归墟?又怎能为了私欲牺牲无辜之人!我真是看错了你!”
氐娇道:“邝露,你确实看错了我。人本是六界最丑陋、最自私、最残酷的生灵,是以人创造出道德和律法匡扶自身的罪恶。我眼中无法,心中无德,显现出来的就是那最本源的、丑恶的一面。你先前对我的好无非是因为我抢回了陛下的寿元,而你现在对我的厌恶是因为得知我差点杀了陛下,你对我的好恶皆系于陛下,有什么好稀罕的?我不要也罢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