何为孤独?何为“情”?何为太上忘情?
润玉骑一匹瘦马,西风卷地而起,一片叶子迎面飞来,落在鬓发上。他摘下叶子,定睛一看,灼灼红叶映入那深邃的黑眸之中,刹那间,仿佛拉起了一张铺天盖地的幕布,万物皆退幕后,眼中只余这片红叶。
白衣,红叶,至冷,至艳。
那双万年孤寂的眸中,为一片树叶动容,刹那间绽现出生命的光彩!
原来,太上忘情,并非无情,而是有情,是对自己、对众生的宽容,而非苛求和刻意。
先天帝曾说自己是天地间最大的囚徒。囚徒者,画地为牢,作茧自缚。是以坐拥八荒四合、看似拥有天地广博的天帝是囚徒,而困在活死人墓里、日日所见皆墓中枯寂之景的小龙女不是。
什么是天地?
欲见熔炉者,则见熔炉;欲见乐土者,则见乐土。
润玉发出一声清啸,疾风骤停,万籁俱寂,但见地上的红叶腾空而起,满天飞散!
西方佛陀在成佛前于雪山上苦行十七年,终不能悟出大道,心灰意冷,离开雪山,来到菩提树下冥思七日七夜,第七天夜,忽然天降流星。佛陀抬头望去,一眼万年,便在那一刹那大彻大悟。
现在的润玉固然算不上就此彻悟,但他确实从那些凡人身上看到了一些原本自己看不到的东西,也放下了一些曾放不下的东西。
时秋,天帝于人界悟道。
六界都在天空中看到了一抹一闪而过的霞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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自那天古道飞叶,润玉竟恢复了部分灵力。他在枫林之中找到了一间猎户搭建的茅草屋暂居,日复一日,勤加修炼。他幼年时没有名师指导,也没有强悍的天赋,由此养成了刻苦和专注的习惯,什么事但凡能够学精,就绝不会敷衍。
晨起练剑,中午出去采集、打猎,然后自己做饭,下午修炼打坐,直到太阳下山。简单洗漱打理后,就早早歇息。就这样,像隐士那样去生活,从秋天来到了冬天。
一日,润玉像往常那样练剑,只不过手上拿的不是剑,而是一根枯竹。早年学习的剑招他早已忘得差不多了,其中还夹杂着他自己从流水中参悟的招式,行动间就像是一篇草书,洋洋洒洒,美而有力。初时,润玉只是知道自己在人间不能使用灵力违反人间秩序,才花心思练武的,但后来反倒是喜欢上人间的武功,哪怕为了乐趣,也愿意练习。
一招行云流水的剑势即将结束,润玉挽起剑花,朝泥土中一挑,顿时尘土飞扬,从地下钻出来一个土地精。
“啊啊啊,陛……大侠饶命!”
这土地精看起来是树根变成的妖,半人半树。“别装了,说,是谁派你来的?”
“本仙就是偷看大侠耍竹子养养眼睛啊,没谁派来……”土地精委屈巴巴。
润玉甩袖冷哼了一声,“常言道,事不过三。今天是你第三次前来。亏得你还能变出这等言不由衷的理由,本座在你们妖魔口中,怕是早就被传成了青面獠牙的怪物。”
土地精似是真的极害怕润玉,哪怕假装不怕,也始终和润玉保持着两臂以上的距离。
“自那天神光降世,这里满山的山精野怪便注意到本座了;但你们那时还不敢确定本座是否真的变成了凡人,于是派小妖监视了本座三个月,待到时机成熟,再在这山脉上埋伏好天罗地网。”润玉一通分析后,声音更冷。“本座曾想,若尔等知难而退,可以不做追究。但可惜终南山脉的小妖依然意图谋反、忤逆犯上!尔等可曾想过,尔等此举必然牵连整个妖界!”
其实,终南山这一带自古便是天独厚的道家福地,能在这样人杰地灵的地方生存下来的妖怪都不是什么寻常小妖。一旦动起手来,尚未恢复灵力的润玉处于绝对弱势。
在枫林中的这段时间,看似宁静,实则暗潮汹涌。润玉孤身一人,腹背受敌,实力又被封印,唯独能倚靠他缜密的智计和破釜沉舟的勇气。他一来没有选择在发现妖族敌意后就立刻逃跑,因为这样只会自曝其短,让妖族更有了杀他的信心;二来没有继续隐瞒身份,因为妖族中肯定有曾见过他的大妖存在;包括最后选择在今天向妖族挑明也是经过了精心的谋划……
土地精发现不可能骗得了润玉后,神情骤变,手臂突然变出了两根藤蔓,向润玉袭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