玉壶手中托着一把金剪,立于一旁冷眼睨视着傅恒尔晴二人。
这满族女子自小最最珍贵的就是这一头秀发,而满族女子断发意味着国丧,家门不幸,视为大不详,断了发的女子从此会在众人间再也抬不起头来,剪了一个女人的头发,无疑比杀了她更为致命。更何况,还是教她最心爱的男子,亲自动手。玉壶心叹纯妃娘娘想出的这个法子,倒真真既狠毒又巧妙,嘴角溢出一丝狡黠的笑意来。
傅恒蹙眉望着尔晴,欲言又止,这双曾拿过刀枪剑弩的手,此时接过金剪,却抖得不成样子。
尔晴心下了然,玉壶说的话意味着什么,一双空洞的大眼倏地落下两粒豆大的晶莹,她不顾全身伤口的扯痛,惊恐地摇了摇头,傅恒曾不止一次轻抚过她的发际,他说过这一头情丝,缠住他,此生不渝。她宁愿死,也不想……
片刻沉默。
傅恒咬唇,痛下一个决心,上前一把拥她入怀,于她耳畔,语气一如往日轻声哄诱,“你要看清,是我富察傅恒,断了你的长发,”起身,直视她的泪眼,双眸定定道,“往后,我用一生赔你。”
尔晴痛苦地闭目,两行清泪珠帘般滚落。金剪咔嚓作响的声音,仿佛剜在他二人的心头,鲜血淋漓。
一头青丝恍然如雪,飘散。
尔晴最终是昏了过去,于天牢外等候的海兰察,看着他的兄弟傅恒从远处走来,搂着怀间受伤的女子,仿若捧着一件稀世珍宝一般爱护怜惜,如此画面于此时却显出一种诡谲哀绝的美感。
尔晴得以进内医局诊治,大夫说若是晚来那么一时片刻,恐有性命之忧,如此也算是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来。在看到这女子断至齐肩的长发时,大夫骇然,再看向一旁神色凝重的富察傅恒,却让旁人根本不敢开口相问。
傅恒于床边守候,向大夫交待了几句,颇为不舍地起身离开,因为他知道,就在这几日,京城之内必有大事发生。
而另一边,宫外。娴妃的阿玛那尔布,也正在密切地关注这宫里宫外的动向。
直至次日,入夜,乌拉那拉那尔布、富察傅恒率兵分两路,一个于宫外,一个于宫内,将以和亲王弘昼为首蠢蠢欲动的叛军,彻底覆灭。
天亮得早,钟粹宫中的红烛却燃了彻夜,不曾熄灭,此刻枯坐于铜镜前的纯妃仿佛一夜间风僝雨僽,就连向来瑰丽奢靡的钟粹宫,一夜过去也柳泣花啼,满目凋敝。
纯妃静静地瞧着镜中憔悴的容颜,仿若老僧入定。素手摸到案上一把匕首,眼中暗现杀机。
她随即大声呼喊起来,“玉壶!玉壶!”
钟粹宫的下人们昨日听闻,纯妃娘娘勾结叛军的消息,恐被牵涉,连夜便跑得七七八八,临走前也没忘记顺手掂走些值钱的物什。此时的钟粹宫内外,破败零乱,只有满目的红幔帐还能看出些昔日热闹的景派来。
“……娘娘。”宫中仅剩下玉壶,未离开,当然她也深知,为娘娘做事多年,她早已逃不脱。
玉壶怯怯地走近寝殿内,随手扶起倾倒的贴金矮凳,跪倒在纯妃身前,听候主子差遣。
纯妃周身微颤,拢了拢身上的薄纱裙,露出一抹诡异的笑来,轻声道,“玉壶,你再最后帮我做件事,”她用的是“我”而非本宫,说着递上那把錾胎珐琅装饰的灵巧匕首,“这个,你拿去,去替我杀了那个贱人!”
玉壶愣怔片刻,她懂,主子说的是现于内医局里医治的那位。
“快去,快去!”纯妃面部变得有些扭曲起来,怒吼道。
玉壶膝行上前,接下那匕首,忍泪一字一句地回,“玉壶领命。”
语毕,便转身快步走向殿外。
只是,还没走出宫门,竟然迎面撞上了此刻雷霆大发,匆匆赶来的……万岁爷。
玉壶当即愣住脚步,面上极为惊恐,“……皇上!”
此刻的乾隆早已勃然变色,撞见这刁奴更是怒不可遏,一把抽过身旁侍卫的带刀,狠狠地刺向玉壶的心口。
钟粹宫内外响起极大的一声女人的凄厉惨叫,鲜血溅向龙袍的裾摆,预示此刻乾隆的怒气已然滔天。
而寝殿内却依是,静悄悄一片。
爱新觉罗弘历踩着染血的步子,沉沉踏入殿内。
作者有话要说: 盒饭热好了。
☆、第四十五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