过了两刻钟,风惜云便端着一碗汤药出来了,要邱居新喝下,不料邱居新却丝毫不为所动。
风惜云便笑了:“怎么,初坎道长是怕我要毒你不成?”
邱居新不轻易食他人之物,是从小养成的习惯。小时候他爹便是因为饥荒逃难时乱喝了人家一碗茶水给药死的,因此他对陌生人递来的东西,都有下意识的抗拒性。当抗拒性扩展开来,便成了众人口中的冷。他之所以对人冷淡,是因为他实在是没有办法去全心全意去相信任何一个人,就算是对萧疏寒,他也是如此。
风惜云见他半天没动静,只道:“我要帮着老四害你,方才给你敷药时用些断肠散就能要你的命,何苦此时?我好歹也是云梦弟子,医者仁心,不管你是人,救死扶伤才是我的本职,若是老四真让我要你性命,我恐怕都不会答应呢。”
邱居新被她说的有些脸红,瞥了眼一旁抱臂不语的唐令羽,猛地缩回了眼,低头乖乖和个孩子似的咕噜咕噜把一碗苦涩的汤药喝下肚。
“这不就是了,”风惜云这才展了笑颜,“药苦,要不要含块蜜饯?”
邱居新听得这番哄小孩子的话,气的又是将头别过去,沉默不语。
唐令羽拍拍她的肩,笑道:“得了,惜云你莫要再戏弄他。”
“知道啦知道啦!”风惜云笑盈盈地将身上的披风解下给邱居新盖好,这春日天气,还是凉的。她又转眼注意到了靠在一旁打盹的华元生,问道:“这位少侠是?”
“刚认识没几天的华山小孩,挺有意思的。”
风惜云道:“我说怎么看他通身气质不似寻常子弟,原来是华山的小徒。老四,你是怎么认识他的?你半夜来我这儿让我操劳,总该让我知道个缘由吧?”
唐令羽望了眼如水的月光,低眸道:“此事俱与你无关,你少知道为妙。此番,我打算离开金陵了。”
“什么!”风惜云一副不可置信,“江湖上四处有人追缉你,眼下金陵最是安全,我尚且能保得住你,你离了金陵,可就真的形单影只了。”
“我要带一个人走,我要让他见识见识,江湖与天下。”
风惜云试探性地问道:“蔡居诚?”
“就算不是他,惜云,我也不可能一直躲在金陵,我不能逃避。”
风惜云望着她,一时不知说什么好:“我知道劝不住你,只是你凡事一定要小心,往后记得回来看看我就是。”
“这是自然。”
二人相立不过咫尺,一时却觉得忽然隔了千山万水。
只叹时光从来残酷。
【九】
唐令羽做了一个梦,她梦到了自己的小时候。
她只记得那天的雪下得好大,风也大,茅屋上的茅草也被吹去了许多,门窗哐哐作响。天冷,她卧在娘的怀里,娘在油灯下补衣裳。
突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,她以为是爹赌钱回来了,去开门,却不见人影。低头一看,竟有个在襁褓中的孩子。
“娘!这里有个小孩子!”
娘听闻连忙赶至门前,一瞧,果然是个孩子,脸已冻得铁青。不做多想便将孩子抱进屋里,合上了门。
“阿翎,快打些热水来,他要死了。”
那时候的唐令羽还叫唐翎,她也曾有爹有娘,也曾有家,也曾是个孩子。她本家原是姓蔡的,这一块是蔡家村,村里人都一个姓。可因为爹厌恶女孩,因而她随娘姓了唐。
听了娘的吩咐,她匆匆去灶边打了几瓢热水,端到床沿。娘便开始给小孩子擦身子。
“是个男孩。”娘道,“生得玉人儿似的,他家里人也舍得丢。”
“娘,我们要留下他吗?”
娘看了眼孩子,想到一些事,不由得皱起眉头:“要看你爹……不过,救人一命,胜造七级浮屠,他能被放在我们门前,也算是有缘。”
小唐翎咧嘴笑了:“我一直想要个弟弟。”
娘揉了揉她的头,没有多说什么。
她凑到小弟弟前,看着渐渐恢复血色的小脸,竟不由自主的笑了。
。
唐令羽醒来时,天还没亮。
她听见院子里有动静,便披上衣裳出去看看,只见华元生正在院中练剑,一旁的风惜云正逼着邱居新喝药。看着这打趣的一幕,她不由自主地笑道:“真是一大早都不安生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