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给我看看。”润玉此时语气一反往常的强硬,容不得半点反驳。
“这……”邝露本想着如何搪塞过去,然而一看到那双深邃炽烈的眼眸,她竟有一瞬的呆滞,也许是这伤口太痛让她无法思虑太多,最终她还是顺从的除下半边衣衫,露出了左肩上的伤口。
润玉看着这伤,沉沉呼出一口气,拿起旁边的金疮药:“我给你上药,会痛,忍着点。”
即使不看他的表情,邝露也能感觉到气氛的凝重,她故作轻松笑道:“那就劳烦师父了,其实真不用担心,您看您给的这金疮药我一直都在用呢,嘶——”她皱起了眉眼,又强忍住道:“师父这药可真是神药,什么伤都能好得又全又快,连旧年的伤疤都能消除——您看我身上到现在一道疤都没留下。”
她兀自说着,润玉始终一言不发。
就在邝露已经快找不到话说的时候,润玉淡淡道:“邝露,你有没有想过,重回女儿身份?”
邝露愣住了,随即垂下眼眸沉思不语。
弟十二章
“师父为何突然提起这事?”
上完了药,润玉帮她披好衣袍,坐到她面前:“很奇怪吗?你本来就是女儿家。这些年却四处征战,辗转沙场,受的苦也够多了。如今也该做回女子,如那些权贵千金一般,享受安宁平静的生活。”
邝露却一脸平静地摇摇头:“我爹说,年幼时有高人给我算过一卦,说我有早夭之相,若要避过这劫数需得一生以男子身份示人,如此才能保全性命……”她垂下眼眸:“我幼时也颇为怨念,尤其是看到其他皇族官家的女子打扮得明丽光艳,举止雍容优雅的时候,总会想,明明我也是女儿家,也是豪门望族的出身,为何偏偏要弄得这般灰头土脸?”
润玉听着她说的话,脸上显出悲戚又怜惜的神色。
然而邝露又笑了,笑得有几分释然:“但是现在我很感激那位算命的高人,也很庆幸我爹相信了他,让我扮作男儿跟随他在沙场历练。因为我看到了更多,也懂得了更多,这远不是做一个豪门深院的娇女能及的。况且,做回权贵之女就真的安宁幸福么?若是国运昌隆也罢,可看看如今这天下动荡之势,谁又能永保自己的国家昌盛不衰?我这些年四处征战,见过太多国破家亡的贵族女子是如何悲惨的下场,”
她苦笑道:“身处这乱世已是不幸,若又身为女子,更是不论贵贱,无处不是地狱。”
润玉心中被她这番话激起了些许涟漪,不禁动容道:“你不会的,有我在,定会护你这一世周全。”
邝露摇头:“我已经回不去了,不是人回不去,”她抚上心口:“是心,不想回去了,既然给了我一双翅膀,让我感受到了天地辽阔,生出了鸿鹄之志,现在却又要将这翅膀尽数折去,困我在一方囚笼中做娇弱燕雀,这种痛苦简直生不如死,我如何能甘心?”
“再者,我如今身为北承将军,心有忠君报国之志,肩负平定乱世之任,手中还握着数万兄弟的生死和一国百姓的安定。我不能率性而为说放下就放下。所以,这件事还请师父以后都不要再提。”
润玉笑了,看向她的眼神充满了欣赏与赞许:“其实我也猜到你会拒绝,只是没想到你会有如此深远博大的思虑,是我太浅陋,看轻了你。”
说着他从袖中拿出一个盒子放到桌上:“既如此,这份礼物也算是备得恰如其分了。”
“这是?”邝露疑惑看向他。
“你的生辰礼。原本当天就要送与你的,只是那天你要解决的事情太多,没找到机会。”
邝露打开盒子,竟是一把精致轻薄的匕首。
“师父这次不远千里前来帮了我这么大的忙,已经是莫大的恩惠了,现在还……这叫我如何承受得起……”
“收下吧,往年都是送你一些女儿家的精致玩意,也是想着某天你能重回闺阁。往后我便也收了这心思了。送你这把匕首,是想告诉你,你想做什么便只管去做,但必须要保证一点,就是护好你自己。”
邝露心下感激,这世上最懂她的,也就只有师父了。就连她爹,上次来信还说打算明年求皇上恩旨调她回京,恢复女儿身份,再说一门合适的亲事。她当即回了一封洋洋洒洒的长信表明心志,之后便再没收到爹爹的回复了。也不知他收到了信没有,现在是否安好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