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显宗垂着头不说话也不动作,岳绮罗看不清他的表情,静默良久他的声音闷闷地传来:“绮罗,你为什么对他这么好,那我又算什么?”语气里竟含着丝凄怆的颤抖,仿佛是被岳绮罗抛弃的小孩子。
“你算什么?那你告诉我你算是人,还是算是妖怪,你杀了这么多人真当我不知道?”她的声音很轻,慢悠悠地包裹着气声,张显宗感觉有一条冰凉湿润的蛇盘在他脖子上,用它濡湿的信子舔他的脸,一阵鸡皮疙瘩。他身子细微地抖了一下,支支吾吾地说着:“你都······知道了。”
岳绮罗一声嗤笑,不可置信他的天真:“你真以为你能骗过我?我之前不过抱有幻想,想着你若是个人该多好,结果你还真是个吃人的妖怪。”她勾勾手指让张显宗走到她身旁,指着榻上的唐山海:“别废话,赶快让他醒过来。”
张显宗不情愿地伸出手掌,一团莹莹绿光从他掌心缓缓飘出来飞入唐山海眉心,唐山海身子微微弹了一下随后又归于平静。“我把他的魂还给他了,他很快就会醒了。”
唐山海有意识时发现自己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,他迷茫地思索着自己刚才在干嘛,却什么也想不起来,索性什么也别想,又专心读起报纸来。他边读边伸手去够小几上的咖啡杯,“啪”——他的手被人打了一下。
“干什么呢,咖啡都凉了。”
抬眼一看,岳绮罗噘着嘴娇嗔地瞪他,她如今盘起一头长发作新妇打扮。唐山海记不得她什么时候和自己结婚了,但似乎这是极自然的事,他们已经一起生活很久了,他朝她傻呵呵一笑——就像所有丈夫面对生气的妻子一样。
岳绮罗无奈地给他重新泡了杯咖啡,唐山海放了报纸看看挂钟,快十二点了。他主动系上围裙做午饭,迷迷糊糊中记得他们一直是这样生活的,绮罗小孩子脾性于家事一窍不通,一直是他照顾她的,他喜欢照顾她。
午饭有一道唐山海家乡的沾益辣子鸡,岳绮罗吃得嘴唇红红一边喊辣一边不停动筷子,唐山海好笑地看着她,给她倒了杯热巧克力。吃过午饭,他们一起去看电影,是周璇的新电影《夜深沉》,岳绮罗老早就吵着要看,非要瞧瞧周璇是不是真有海报上那么漂亮。
他们坐在电影院里,周围有小情侣借着昏暗的环境靠在一起,他也轻轻地在黑暗里摸索着握住岳绮罗的手,小小的手握在他掌中,冒着湿乎乎的热气。电影讲的是卖唱孤女和马车夫凄婉动人的爱情故事,唐山海今天一直有些精神不济,看到一半就头一点一点地要睡着了。
他醒来的时候周围一个人也没有,身上披着件厚厚的军大衣。他顺手披起大衣,就出门去找岳绮罗,街上倒是热闹,就是人们穿的都老气得很,街边的房子也多是低矮的旧民区。真是奇怪,上海明明是四月份了怎么还这么冷,人群中传出的也尽是北方口音。
“绮罗,绮罗你在哪儿。”
唐山海边走边找,看见身形相似的姑娘就要仔细多看两眼,开始的时候还能唤她名字,后来嗓子干得干脆不叫了。他在曲折街巷里转了一阵,渐渐记不清自己要干嘛,好像是要找人?嘶······他要找谁呢?他轻笑一声,觉得自己魔怔了,他哪里有什么人要找的。
转过一个街角,他往自己家走去。他今天脑子有点糊涂,晕晕乎乎的不知道自己是谁了,只隐约记得回家的路,但他内心却莫名的平静,一点也不着急自己记不清事情。路边墙角蹲了个小叫花子,他下意识地看她一眼,那小叫花子也似有所觉地抬头看他。
是个清秀的小姑娘。
小姑娘脸上脏兮兮,倒是一双大眼神采飞扬,盛着仲夏夜漫天的星辰。她可能流浪得久了,连嘴唇也冻得发白。唐山海觉得她很是面善,她懵懂地看着他,让他不自觉地生出怜惜来。
“小姑娘,肚子饿了?”
他试探地问着,眼前的小姑娘忽然对他笑:“张显宗,我可找着你啦。”张显宗?是他吗?
小姑娘没地方落脚,他带她回了家,给她换了身红色袄裙。她果然生的好看,年纪小小却好看得摄人心魄,她告诉他她叫岳绮罗。绮罗,他口中轻声呢喃着,百转千回要把这个名字刻进心里。他想,他活了这么些年终于一见钟情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