反正已错,那就将错再错。
柳湘莲握着花篮,脚步放轻在院里四处观看,背身站在回廊拐弯处,望着通向后院的月洞门,终是停住了脚转身。
饶是他再不羁,也不敢擅闯进去。
正恍然叹息,忽听院里吵嚷,紧接着有一女子急奔而来,扬手冲柳湘莲扔下一把瓜子皮骂道:“滚出去!我们姐妹俩被你们家爷们儿欺负不够,如今还拉着外人来,什么东西!下次再来,别怪姑奶奶一棍子打出去!好就好,不好咱就嚷开!我姐姐性子软,我可不是好欺负的!”
从天而降的瓜子皮和劈头盖脸的一顿骂,听得柳湘莲手脚冰凉,他何曾受过这种气!而且,女子言语尖利,分明将他当做歹人。
柳湘莲抹开脸上的瓜子皮,这才看清站在面前的人,红杉黑裙,云鬓花颜,可不就是心心念念的三姐。这一眼看得他心里的怒火瞬间熄灭,只剩窘迫,走也不是,留也不是。
显然她是认错人了。
尤三姐等面前男人转身,看清脸后,心中大骂自己混账,久别重逢第一次见面,自己不仅朝心上人扔了瓜子皮,还把他大骂了一场。
尤三姐动动嘴唇,急得两个耳坠子直晃,却不知说什么好。
身后尤二姐和捂着额头的贾蓉追过来,两人一见柳湘莲头上身上落着许多瓜子皮,忙上前致歉。
尤二姐拽住怔住的妹妹嗔道:“你太鲁莽了,说过多少回,要收着点脾气,别动不动就发火,你看看,这闹得叫什么事?”尤三姐的脸一点一点红起来,最后连鼻头都红红的。
尤二姐急着朝柳湘莲道歉,没注意妹妹的反常,倒是一直望着三姐的柳湘莲看她鼻头发红,眼圈里蓄着一弯秋水,心里突然软得无边无际,只摆手说“没事”。
贾蓉揉着额头的疙瘩,笑道:“三姨你火气也忒大,是柳兄说曾与你们见过,我想原是旧相识,便带来也没什么,谁想你就动了手。”
尤三姐本要辩解,但看见柳湘莲如玉的脸泛着冷意,懊恼又悔恨地捂脸哭起来。
最是人间绝色处
尤三姐一哭,柳湘莲就觉事态严重,他想这办的都叫什么事,原只打算看看她就走,结果到底唐突了。心里正悔恨,尤二姐却对贾蓉道:“蓉哥儿,你带柳先生去前厅里坐一会儿,我回屋叫妈来见客。”说着她揽过三姐往后院走。
贾蓉答应一声,笑着招呼柳湘莲往前厅走,柳湘莲脑海里回想着三姐通红的双眼,忙道:“算了吧,今儿就到这里,我还是回去罢。”贾蓉看出他不高兴,心里也不自在,急道:“柳大哥,真对不住,我三姨平时不这样。”
柳湘莲瞧他对两个姨娘举止并不尊重,心下厌恶,面上却笑道:“蓉兄弟和两个姨娘很亲近?”贾蓉得意道:“这是自然,二姨的婚事还是我牵的线呢。”
柳湘莲刚就注意到开门的媳妇称尤二姐为奶奶,心里还琢磨是何时成的亲,现在听贾蓉的意思,却还是他做的保。他想了一想,说道:“那这房子可是你那位姨丈的了。”
贾蓉将柳湘莲迎到前厅坐下,叫小丫鬟打水给柳湘莲清洗,一派主人作风。他往主位一坐,笑道:“柳大哥是自己人,兄弟也不好瞒着。其实,这里是我琏二叔置给二姨的房子。”
柳湘莲想原来如此,他掸掉衣服上的瓜子皮,就水洗了手,奇道:“既是琏二爷娶小,为何不光明正大迎进府里去?安排在这里,莫不是学人金屋藏娇?”他心知其中有蹊跷,故意作出艳羡的模样。
贾蓉撇嘴一笑,指指贾府方向,叹口气道:“且不说如今国孝家丧,单就我那婶子,就够我二叔受的了。何况,二叔娶我二姨做二房,总不过是为子嗣艰难,他长叹一年年也老了,膝下却没有一子,午夜梦回,常觉心里凄苦。”
柳湘莲暗暗冷笑,停妻再娶,畏惧妒妻,贪恋美色,还非要用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做遮羞布。他吃着茶附和道:“不孝有三,无后为大,琏二爷也不容易。”贾蓉见柳湘莲明白,满意地笑了。
两人坐着吃完茶,正准备起身走,却见尤二姐扶着一位华服老太进来,柳湘莲慌忙施礼:“老夫人,晚辈失礼,贸然打扰,还勿见怪。”
尤老太摆手笑道:“咱们这里久不见客的,托先生的福,倒热闹了一回。”众人都知是在说三姐刚那一出,都配合着笑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