润玉莫名的刹住了脚。
太巳夫人道:“邝露,岁月不过是烦恼组成的念珠,达观的人笑着数完这串念珠,今日虽有挫折坦然面对才能遇见明日豁达,你手中的那一串,是念珠太长还是你太过偷懒了,多少颗珠子任你千年也没有念得完”。
邝露伸出手,风带动着天树下千丝万缕的长枝从她的掌心穿过:“女儿心中一直有一个疑惑,当初父亲和母亲怎会允许我男扮女装去璇玑宫中当值,即使现在看来,也太过荒唐大胆了”。
太巳夫人笑道:“你出生即为仙骨,托生的是我和你父亲从前修的功德,说你不劳而获一点也不为过。所以我们希望你能早一些明白什么是神仙,日后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神仙,我们一直致力于将你教导成一个快乐的神仙,你又迷迷糊糊的性子好似日日都很快乐,但你从未有过忧愁,又岂能知道快乐的真意,又如何懂得珍惜当下的可贵”。
几瞬平静后,邝露再次开口:“母亲认为我现在懂了吗?”。
“其实做神仙并非是从要什么有什么里得到快慰,而是有强大的心念去消解那些想要得不到的挫败”太巳夫人温柔的抚摸着女儿的脸颊:“不过是想去夜神身边当值,你成长以来第一次有了这般强烈的愿望,我和你父亲有什么理由去阻拦呢?”。
太巳夫人叹了口气:“邝露,你父亲寿宴那天,究竟为什么哭呢”。
邝露又气又燥:“老姨祖认不出我来,一会问那个穿的灰扑扑的是哪里飞来的青雀子,吃饭的时候又将我看成了母亲,缘由不过是我没有同姐姐妹妹们喝琼浆,而是坐在她身边喝了一杯君山银针”。
太巳夫人扑哧一笑。
邝露将忍了许久的苦水一股脑儿的倒于母亲:“后来钱塘的大表姐想让我为大姐夫向天帝求情,大姐夫看管钱塘水妖不利,水妖在江中兴风作浪伤了好多百姓性命,她希望天帝能允大姐夫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,小表妹却讥讽我矫揉做作最怕天帝失望,天帝执法法令如山,我决计不会帮这个忙,求我还不如去求洞庭水君”。
太巳夫人敲了一下女儿的脑门:“她们难道说得不对?”。
邝露立刻耷拉了头,双手绞着衣袖:“她们没说错”。
“好了,我们太巳府不求名不求利,更不惧闲言碎语,只怕自己不明白自己”太巳夫人拍拍女儿的手:“我和你父亲一直都相信你,我们相信自己的女儿除了会善待旁人更会善待自己,我们的女儿有那样的胸襟”。
邝露抬头,憋足劲深吸一口气,缓缓吐出来,对母亲冁然一笑:“是的母亲”。
那个郑重的道喜终究是没能道成,润玉带着魇兽从原路返回了太微宫。
三个月后太巳府嫁女,浓华艳丽的红锦铺天盖地,泱泱如鲜血淋漓,润玉还是很怕这灼烈的颜色,但是今日他有不能不去的理由。
‘希望殿下以后能像信任魇兽一样的信任我’。
邝露跟着润玉一千多年了!是除了魇兽外身边最亲近的人,而鲤儿和彦佑是润玉仅剩的亲人。
席间鲤儿向太巳仙人敬酒:“小婿年幼失怙出身寒微,承蒙岳父大人不弃肯将爱女下嫁,日后唯有心怀感恩尽心侍奉双亲”。
太巳仙人喝高了,拉着女婿道:“邝露嫁的夫君真身是洞庭下的一条泥鳅,然后才是洞庭水君,你是我们太祀府的女婿,这般门第,谁敢看轻?”。
“你们去吧”太巳夫人扶着夫君,催促着两位新人入洞房。
润玉完全没有想过为什么自己会站在那里旁观这些细琐之事,连同一对新人花前月下的盟约都见得一清二楚。
新郎黝黑的面盘不知是羞涩还是酒意,眼中微漾,似还要说些什么,凤冠霞帔的新娘握了新郎的手:“我不许你爱我淡薄,也不要你爱我炽烈,我要你如八百里洞庭之水,清澈见底甘甜入脾,潺潺涓涓而出,沧海桑田天地变换,倘使他日爱海生波情潮涌浪,邝露亦不生畏惧,缘来则聚缘去则散,来来去去,邝露虽为小神却爱得起放得下。惟愿你我携手相伴之时不失了你我,倾心相爱坦诚相待”。
忽然耳边木鱼声大作。
浓烟白雾瞬间淹没一切,润玉卷入一涌巨潮之中。
睁眼是燃灯古佛慈悲为怀的双眼:“陛下魔障了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