润玉微收的唇角有些讽刺,对自己的讽刺:“所有的事当时觉得难过,过后再想起,也不会很难过是吗?”。
“应该是这样的,但万事万物皆有例外,等我试试才能知道”。
润玉竟是有些无言以对,半响道:“你可愿随我去一趟洞庭湖”。
邝露眼珠明亮,抖擞精神:“不论陛下去哪里,邝露愿誓死追随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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洞庭。两岸青山排沓,清风徐徐,一眼望去万顷碧波,漠漠生烟。
千年来洞庭似乎从未变过。
润玉眼观连绵青山,耳听潮涨潮落,冰蓝色的眼眸满盛了一湖洞庭水,温软如波。
每当这时候,邝露就会很安静的跟在润玉身后,欣赏完湖光山色后转而欣赏山水里如琢如磨的君子。
先天帝,他的父亲曾说,天帝才是这天地间最大的囚徒。这样阔达的天下,这样清秀的山水,为何是囚徒呢?
他有所愿。千年前想与母亲归隐在洞庭山水之间,做一个逍遥自在的散仙,母亲离世后他愿娶觅儿为妻做一对泛舟五湖平淡长久的夫妻,后来一桩桩离愁别恨,润玉想要天下至大的力量和权力为母亲报仇雪恨,后来当了天帝,日复一日,年复一年,在天地之间,他再无所求!
有谁甘愿守着清寒的孤寂终此一生。所谓万年孤独是他自己给自己批的命,一个人看书一个人守夜也是他为自己做的选择。
润玉不想做这天地间最大的囚徒。
“走吧”。
邝露奇怪道:“不入水吗?”。
“不必了”润玉笑了笑,他只是来看一看他们好不好,他们都很好,他便也很好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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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了九霄云殿,邝露在一边磨墨,润玉拟完一份折子递给她看。
邝露看了看,脸上纷呈色彩,极力保持着镇静,语气很是祥和:“陛下确定吗?”。
润玉搁了笔墨,看着她道:“你若确定,我明日就去太巳府上拜会”。
“邝露确定”。
她挺直腰杆强装镇定的样子很像她第一次来璇玑宫报道,润玉百般的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劝退,她只是憨憨的坚持己见不为所动。
“那你去吧”。
“是”邝露抱着那份奏折轻飘飘儿的踏出了太微宫。
是真的吗,是真的吗,是真的吗?一连问了自己三次,那张纸儿翻来覆去看了无数回。答案只有一个,是真的。朝夕相对,卑以自牧,温润如玉,如琢如磨的君子要娶太巳府中的邝露仙子做天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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太上忘情的天帝礼聘太巳府中夜神为天后的旨意炸的天界一声轰隆,六界奔走相告,意料之外情理之中,情理之中意料之外啊!
都说这位天帝心如临渊深不可测。
天帝大婚那日,魔界送来王妃亲酿的九十九瓶桂花酒,讨的是天长地久的好彩头,润玉一向不胜酒力,一杯已然微醺。
邝露扶着他回了寝殿,润玉于霞光云影中打量身前不论何时眉目总带着几分欢喜的天妃,接过她递上的玉盏喝了一口。
“红曲甘露,母亲送来的,能解酒”。
清甜甘爽入喉好似洗去了所有苦厄味道。太不一样了,他和她两个人。遇上她,润玉甚至觉得这天地也许存在七界,她就是从第七界来的,那里才是真正的神仙之所。若非如此,怎会这般放肆的不畏天后怒火亲近他一个天庭最卑微之人,又怎会这般心宽的不记他三番四次恶语相向执意跟在他身后。她就像叔父折子戏里不知世事的深闺小姐,有一颗水做的心。那颗心为他流过心疼的泪。
润玉的父母,凉薄的太冷,深厚的太烈,他在这水深火热中来回撕扯的身心俱损,不论爱与不爱都痛的锥心。而太巳府在她身后,从未动摇。原来世上的父母也有这般的。他像个井底之蛙在她身上长了许多见识。
人人都想攀附天帝,他娶邝露,太巳府却未必很满意他这位女婿,然而也因为邝露,太巳府还是接受了他这个女婿。
须弥山上险些入魔,他问自己,若视她为友,为何得闻她觅得佳偶时不能坦然相贺,他若对她有其他情谊,那这千年来对于锦觅的执着都是些什么?
是什么呢?
“邝露”润玉低唤一声。很多年前带她去洞庭湖,现在回想,当时真是草率啊!与她相识不过数月,仅凭几句誓死忠言,焉知不是天后欲擒顾纵之计,然而那个时候,除了她,他身边还有谁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