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变的银色曳地长袍上绣着带刺藤蔓的暗花,腰身以上却用在光线下多面反射的翠青丝线久违勾勒出更多的叶纹,仿佛透过叶纹间的缝隙,可以窥见那使它们发光的源头。
“远游归来就好,虽然看起来狼狈得很。”瑟兰迪尔在她三步以外慢下速度时,神情已恢复一贯的雍雅从容,猝尔他打量的目光一顿,但只是很短的停滞,连带那一瞬间来不及抑止的惊疑无声无息退到了眸底,他随之恢复步幅:“毕竟途倦,方知返。”
路玲张了张嘴,未几挺起胸膛。
“谢谢陛下的体谅。”
流风从奔流河的方向,溯森林河猎猎穿行在林地当中。她知道他会听得清她谦卑的示好。
在这种情况,无论怎么解释都只能是她的错。要是她不好好接过橄榄枝,保不准没迈进星瀑殿的大门一步,就被驱逐出境。
星瀑殿……
她微微躬身,施行精灵见面时的礼仪。连那个场景,恐怕也失落成了魔法河中的一梦。
瑟兰迪尔径直越过她,褐色的鹅绒斗篷在骤大的风中轻扬。“你向加利安报到。他会重新安排你的工作。”
路玲循声转过身,此际紧随瑟兰迪尔的赛尔贝斯吹了声口哨,若干雪白和棕色的骏马相继踏过西面的小径扬蹄奔来。
费兰仅目送了队伍的启行,便提醒催促她:“别愣着了。王不会打算回来时还看到你守在原地。”
崭新如昔的地宫石门从内沉声打开。
“陛下是去褐地吗?”
“褐地是下个目的地。河谷镇正值重建十周年,吾王此行是受巴德国王邀请,前往出席河谷的联欢庆宴。”
难怪着装比平日外出处理领地事务的隆重,河谷镇可是历经了第三纪三族联手一战的重要战场,只不过这时候路玲的焦点在别处。“孤山矮人也会到场?”
费兰别有深意地眨了眨眼:“你该知道河谷王族的家传之宝——一条镶有五百颗祖母绿的项链——确实是很有份量的邀请函。陛下权当是卖给河谷国王面子。”
她当然有印象。奔流河源起孤山,上游流经西岸的河谷镇时陡拐向南,那五百枚色若青草的绿宝石正好组成了仲夏之日的那段河湾。
随着巨蜘蛛对林地边境的侵扰死灰复燃,隐密林间周边的子民转而陆续搬进星瀑殿。放眼望去,不管远近的空中步道上皆有精灵络绎走动,火把与琥珀灯的光编进高高漏下的自然光,就像某几颗分散在广袤银河中特别明亮的星子。
路玲漫无目的扫视,最终目光粘在了正殿的鹿角王座上,“倒不如说陛下是去还礼。”
费兰略正面色:“夺回河谷镇有林地的功劳。”
她会意过来,正要递过一个安抚并示意明白的眼神,却撞进精灵队长闪过深思的褐眸,“费兰大人仍对我经历了什么感兴趣?”话虽如此,她不认为那就是自己一再吸引费兰注目的全部缘故。
费兰将思绪收拢得不着痕迹。他直视前方,脚下木桥的简陋完全不影响他健步行进,毋宁说这些木桥修得简陋的目的恰是要让外族难以自如移动。
“你在刚刚遭遇黑暗生物的反应和表现比你失踪前大有提升,我在思考,王批准你加入巡林队的可能性大不大。”
他竟把赛尔贝斯当年闲谈中漏嘴传出去的随口玩笑放在了心上,路玲一时间哑然失笑。
精灵爱干净,处于暗河、地泉环绕环境的地下宫殿要保持日常的纤尘不染,自然更事半功倍。她的房间和各式基本用具便是这样一个实证。
在酒窖见到加利安时,她毫不诧异颐指气使在这位精灵总管身上收敛了不少。一直以来他都只把她当一个活得长了些的凡人女仆,这点路玲不是没察觉,基于一开始的身份是“擅闯王国”的可疑犯人,他使唤起自己是越发地无所顾忌,而不像对待同在地宫工作的来自周边村落的其他人族姑娘,关键时起码知道让一旁的精灵侍从助一把力。然而他的态度转变始终叫她松了一口气,兴许国王派部属搜寻自己一事多多少少往他善忘的脑袋里,落下了耐人寻味的印象。
“如果你记得回房间的路怎么走,你的手脚没比出走王的视线前迟钝,你的职责就跟原来的一样。”他一手拿着还起着泡泡的长柄刷子,表情跟语气一致硬邦邦地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