锦觅听完,已是面如死灰。她惨然一笑,说:“我倒是真真羡慕那位以身殉道的先水神,教旭凤永远记挂着,念念不忘。”
她摇摇晃晃的走到地仙面前,木讷地说:“劳烦仙家,带我回去吧。”
从罗耶山回到棠樾居,天色已经大亮了。地仙化作青烟消失,剩下锦觅呆呆地望着镜子,只觉那镜中人真真是可笑无比。
“天下女子千千万,为何你会出现在此?为何是我?”
“因为天下女子千千万,却只有一个你。”
是啊,天下女子千千万,唯她有这么一张脸。
“你所说的葡萄,是谁?”
“自然是你。”
自然是她?还是……他当她是那葡萄?
她心中一片愤慨伤情,徒生一股力气,忽的挥拳,一把将铜镜打倒,似还不解恨,一拳一拳砸向已然倒在桌上的铜镜,拿起它用力砸向桌面,直至力气用尽,一双手血迹斑斑。
复又望着那不成样子的铜镜,上面血迹斑驳,自己憔悴的面孔映在上面,扭曲丑陋,泪水便如猛兽般冲出,泣不成声。若是没了这面孔,她还能留住旭凤吗?
她病弱的身子已然撑不住这般折腾,一阵目眩,便是两眼一黑,陷入混沌。
昏迷中,只觉自己忽冷忽热,遍体生疼。仿佛漂浮在水中,踏不到实处,飘飘荡荡,浮浮沉沉,无边无际,无休无止。
她以为自己要永世这般飘渺混沌,却不想,忽然有双温润的手,将她紧紧捉住,教她不再虚无。
于锦觅来说,这三个月何其难熬,然而于旭凤来说,却不过三个时辰而已。虽只是三个时辰,依旧挡不住他归心似箭。
他离开凡间时正逢盛夏,归来却已是深秋。他曾应承过锦觅,不再离开,却突然消失了三个月,虽其中缘由实属义不容辞,但心中总觉歉疚,亦担心她恼自己,从魔界赶回,一路风尘仆仆,直奔棠樾居。
谁想他匆匆赶到,却见那棠樾居竟披绸挂彩,布置得喜气洋洋,似是有什么喜事。
他心中一沉,随即隐去身形踏入那小院。可那屋外张灯结彩,屋内竟然是一片愁云惨雾。
旭凤看那锦觅的卧房,锦夫人红着眼眶进进出出,端水端药,锦老爷在前厅与大夫说话,面上亦是一片忧心忡忡。
他似是教人捏住了心头肉,冷汗涔涔。
“……令千金乃是忧思过甚,风邪入体,导致急火攻心,我虽对症下药,无奈她深陷昏迷,点滴未能咽下,针灸之术亦如石沉大海无甚作用,恕在下直言,恐怕是沉珂难返……”
旭凤听了这话,犹如五雷轰顶。立即大手一挥,将定身术施与屋中所有人,身形一闪便已立于锦觅床边。
他离开前的下午,还在教她梵文。那双素白的手执了笔,教他柔柔握在手心里,一笔一划写出那梵文,发间幽幽清香似还在他唇边,黑亮如葡萄地眼似还在嗔怪地望着他,道这梵文太难学……怎的,如今竟成了这副光景?
那面色灰白,脸颊凹陷,在床上昏迷不醒的人,真真是他的葡萄吗?
他低头执起她的手,那手已不见原本的莹润,竟是枯瘦许多,触手滚烫,上面血口遍布,教他的心痛如刀割。
“为何会这样?”他伸手抚她额间,亦是滚烫。施法探其元灵,竟是什么也未感受到,一时间大惊失色。
突然间,房间内花香弥漫,锦觅沉寂的躯体亦散发出柔柔荧光,仿若飞升之势。
旭凤不知这般变化是何缘故,亦不知是好是坏,犹如惊弓之鸟,唯恐锦觅再生意外,加之方才未能探及元灵,此刻便是方寸大乱,不知所措,只将锦觅抱起,紧紧搂在怀中,眼中酸涩,泪水潸然落下。
“锦觅!”他颤抖着将脸颊埋在她发间,恳求地说:“别再离开我了!求求你!”
眼泪滂沱,泣不成声。
锦觅望着面前这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孔,忽然明白为何自己十一岁第一次在梦境中见她时会觉得一见如故——因为她根本就和自己一模一样,即便彼时她还小,也是能察觉她与自己的相似之处的。
她与凤凰重逢后,一直隐约觉得有什么事情教她遗忘了。却不想,她竟蠢笨如斯。
那些年,她想方设法寻求修魔之法,一心一意要追寻那名唤“凤凰”的人,那般用心,花了那许多岁月,耗了那许多心力,竟渐渐忘了,这件事,从一开始便是受人之托,而她竟痴痴傻傻陷了进去,忘了这段情缘,不过是为他人求来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