前院里服侍的人虽然不多,却都是林如海的心腹,到了这个院子里,无论是柳五儿还是魏大娘,都不敢再多说了。
现在是白天,堂屋门口就守着两个面容老实的小厮,柳五儿跟着魏大娘走上台阶,里间的窗户开了一条缝,隐约有谈话声透过那道缝隙传出来,断断续续,中气也有些不足,像是林如海的声音,“老嫂子,我就这么一个女儿,若是去了,可不知道该把这女儿托付给谁——原本想托付给岳家,但是现在听来,我这岳家,近年来行事也是越发没有章法了。咳咳……我生怕,把玉儿托付过去,倒是害了她一辈子。”
他似是喘了两声,才又继续道:“为着我这女儿,我也是顾不得礼数了,非得当面求老嫂子答应我,好歹照看下玉儿,给她寻一户好人家,不用大富大贵——嫁妆一应都是现成的,只要能平平安安……”
紧接着,又传来林陈氏的责怪,“你说的这叫什么话,黛玉也算是我的侄女,我难道还能看着她受罪,或是舍不得帮她置办一份嫁妆?”
站在主子屋外偷听里面的谈话,原本是一件犯忌讳的事,特别是柳五儿——亦或说紫鹃,还算不上林家的下人,她在这府里的身份,原本就带着几分尴尬,只是刚刚谈话内容涉及到黛玉的终身,她一时听住了,就忘了避讳。
可是听着听着,回过未来,难免一个激灵,去看守在门口的两个小厮,还有魏大娘。他们三人像是早就商量好了似的,没有一个人提醒她,也没有一个人出声朝里边通报消息,竟像是特意留出一个空档,就为了让她能听见这几句话似的。
再想到特意留出的那一道窗缝……柳五儿忍不住背脊一凉,继而露出一个客气地微笑,朝魏大娘点了点头。
魏大娘满意地一勾唇角,很快就收敛了笑意,使了个眼色,两个小厮中的一个就折身进去通报去了。
很快,柳五儿被带进了林如海的卧房——就如同她听到的那样,林陈氏也正在这间屋内,坐在床边的一章太师椅上,屋里只有管家服侍在侧——若不是管家也在,那可就是真的“不顾男女大防”、“犯忌讳”了。
柳五儿不敢多看,老实地跪在地上,给林如海和林陈氏行礼。
她低垂着头,能清楚地感受到林如海和林陈氏的目光同时落在自己身上,半晌,林如海才一边咳嗽一边说道:“老嫂子,这就是我说的那个丫鬟了。她虽然以前是我岳母身边的丫鬟,但是在黛玉身边服侍了两年多,主仆之间很有情分。”他又咳了一声,吩咐柳五儿,“紫鹃,你把上次告诉我的那些话,一字不落地,再和我这位老嫂子说一遍吧。”
这是……
柳五儿定了定神,回想了一下自己那日的言辞,尽量完整地复述了一遍。
林陈氏听了之后,却是默然不语,低着头喝了两口茶,才轻叹道:“这也闹得太不像了。”这样的感叹之意不过一闪而过,她很快就扭头看向林如海,问他:“既如此,你又想让我如何帮你呢?”
林如海神色一动,又有了咳意——显然,他也还没有完全想好,到底以何种形式,把黛玉托付给林陈氏。
“族弟啊。”不等林如海想出一个完全的办法,林陈氏就再次开口,“我家的情况,你也是知道的,孤儿寡母……当年若不是你帮着,栖儿未必能高中二甲,这个情,我和栖儿一直记在心里,你想把侄女托付给我,我也自当义不容辞。但是,栖儿的差事不能耽搁太久,再过几日,我和栖儿就要启程进京,那时黛玉自然还在你身边服侍,那位贾家的琏二爷……”
贾琏的来意是什么,为什么一直留在江南,而不是把黛玉送回来之后就立时折身返京,他的目的,这里面的道道,林如海和林陈氏都不会想不明白。林栖不能一直留在江南,林陈氏更不可能以寡妇的身份留在林府,等他们一走,万一林如海再有个什么闪失,整个林府,就全然落入贾琏的掌控了——不是林陈氏看不起黛玉或是林家的大管家,只是,一个是体弱多病的小姑娘,一个是下人,纵然再天资聪颖,忠心能干,也比不过国公府的嫡系子弟能量大。
而林如海这一支,和林家宗房关系疏远,也就只和自己这一房有些交情。如果林如海拿定了主意,从此就让黛玉跟着林栖母子,那么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