甄嬛心说太后果然智商在线,便将今日发生之事拣要紧的讲了一遍,故意把事涉皇后那节儿掩了下去。太后听后若有所思,冷笑道:“这后宫里可真热闹,哀家一日不出去就能发生这许多事,傅婕妤也罢,只是可怜了徐婕妤和刘婕妤。”
太后说话时仿佛漫不经心,面上只带着一位老妇人所应有的恬淡笑容。侧殿的小银吊子上滚着太后日常饮用的汤药,嘟嘟地翻滚着,伴随着热气溢出满室的草药甘香。这一切在这样的雨夜里,仿佛是温热而恬静的。
甄嬛突然想起,当年太后杀死摄政王时,大约也是这般镇定自若,即便那是她曾经的爱人。
太后略略一想,道:“皇上一向重视子嗣,即便有什么国家要事也会放下了赶去,怎么还不见消息?”
甄嬛顿了顿,方恳切道:“皇上顾忌徐婕妤和刘婕妤星宿不利,伤及太后与皇后,纵然去看望也是治标不治本,不能宽慰徐婕妤。臣妾这才专断,叨扰太后娘娘了。”
太后深深地看着她,摸着手腕上一串金丝楠木佛珠沉默出神,过了许久方淡淡道:“你们替哀家传一句话给皇上,就说哀家与皇后皆是福泽深厚之人,不怕星象。再者,让他传钦天监问一问,这数月来哀家泰半痊愈,不知星象可有变化。”
甄嬛与眉庄面上一喜,连忙跪下替两位婕妤谢恩,如此几句,看时候不早,便一同告退了。
次日,玄凌召见了钦天监副司仪季惟生询问星象之事,其间所谈为何,连甄嬛也不得而知。不过过后玄凌便下旨解了徐婕妤与刘婕妤的禁足,同时宣布皇后头风发作居昭阳殿静修,任何人不得探视。傅婕妤仍在禁足之中,不得开释。而徐婕妤在温实初妙手回春下,终于转危为安。
一时间,后宫议论纷纷、人心惶惶,关于皇后谋害嫔妃与子嗣的传言也开始甚嚣尘上,纵然甄嬛与端睦夫人两人勉力压制,仍是有别有用心之人将玉照宫之事一星半点地透给了颐宁宫。
与此同时,颐宁宫召刘太医的次数也开始越来越频繁。
☆、慕容世芍
乾元二十一年的春与夏,在粉饰太平的甜蜜与欢好里倏忽过去了,仿佛伸手去挽,一抹抹的,从指缝里悠悠滑走,滑去的时候,连手指的缝隙间都带着清露滋润蔷薇时的最初的那一抹甜香,叫人欣喜不已。
七月初三,一向低调的清河王府悄没声儿地传来了小儿啼哭,清河王妃尤静娴足月诞下了世子予澈——看在太后和舒贵太妃面子上,玄凌在孩子满月时便赐了世子之名,并赏赐尤氏珍宝若干,听闻消息的甄嬛也按着礼数送了礼物过去,却不见太后过问。
想也知道,这些日子人前人后都在传,说太后沉迷炼丹长生之术无法自拔,无心旁事,连带着后宫人心思乱,纵然甄嬛费心压制,玄凌仍是有所耳闻,私底下也劝过几次。奈何太后疯魔了一般,颐宁宫成日里香火气息缭绕不绝。
屡劝无果,玄凌便也随了太后去。
自从玉照宫的事之后,皇后与傅婕妤禁足,玄凌不知为何又恋上了柔仪殿,频频踏足,却也不单是叫她侍寝,或是下棋,或是品茗,更多的时候只是静静地各做各的事,仿佛寻常人家的夫妻一般。一时间,甄嬛大有刚入宫时接连承宠七日的气势,除祥嫔等外,后宫众人无不以柔仪殿马首是瞻。
对此,甄嬛没来由地有些惴惴不安。
某个午后,甄嬛从书卷丛中抬起头来,正好对上玄凌深柔而近乎痴迷的目光,那眼神褪去了属于帝王的凌厉狠决,透出十二分的澄澈明和,满满的都是她的容颜。
甄嬛只作未觉——只要她一天还是甄嬛,便不该放任自己。
这一日金秋初至、凉风送爽,正好亦长日无事,玄凌便带着甄嬛与眉庄、昌贵嫔、徐婕妤、刘婕妤同在湖心水榭上看一色粉色纱衫的宫女们采莲蓬莲藕。其时湖中荷花凋谢大半,荷叶盈盈如盖,似撑开无数翠伞,宫女轻盈的衣衫飘拂如花,似亭亭荷花盛开其间,偶闻轻灵笑语之声,带着水波荡叠之间,格外悦耳。
众人环坐水榭之中,甄嬛与昌贵嫔一左一右坐在玄凌近侧,眉庄紧挨着甄嬛,徐婕妤与刘婕妤身形日渐臃肿,自然不便近身服侍,于是隔了最远坐着。
玄凌望着湖面盛景,笑向昌贵嫔道:“还是蕴蓉的鬼点子多,想着无荷花可赏了,便叫宫女穿上粉色衣衫如荷花一般,又叫采莲摘藕,添了一番情趣。”他又顿了顿,轻声向甄嬛道:“只是不如那年你生辰,穿着那身绛绡翎衣来得婉娩绰约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