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眉姐姐倒提醒了我。”甄嬛宛然轻笑,“你家兄长沈檀的长子沈拓,如今正在户部任职,不知多大年纪?”
眉庄不疑有他,信口笑道:“拓儿今年十七了。你也知道,我沈家向来以书香传家,父亲从不许子孙从军,拓儿却是文武兼修,在户部也算难为他了……”
正说着,忽听见一旁徐昭容放下书卷,呵呵笑道:“惠姐姐也算是聪明伶俐,怎么听不出来莞姐姐的意思?”
眉庄闻之一回味,这才听出甄嬛言外之意,因笑道:“你倒是疼淑和帝姬,竟是在这里等着我呢。皇上和吕昭仪都没说什么呢,你想这些也不过是徒劳。”
徐昭容盈盈一笑,团扇一指吕昭仪宫殿的方向道:“莞姐姐现是后宫地位最尊的皇贵妃,为帝姬选驸马也是分内之事。若是吕昭仪与帝姬都愿意,皇上那里也不过就是姐姐一句话罢了。”
“妹妹这话,我可就理所应当地受着了。”甄嬛掩唇笑道,“亏得妹妹生的皇子,若是个帝姬,我是必定要给几个侄儿、外甥留着的。皇上意思,妹妹乃是五殿下生母,中秋时也要一并升为贞妃才好,免得外面说起来小觑了殿下。”
徐昭容且惊且喜,颊生红晕,如绽放的月季,盈盈含笑,良久才婉声道:“皇上顾惜深儿便是万幸,臣妾并不在乎位份。”
“便是你不在乎,旁人难免会多心。妹妹是诞育皇子的功臣,位列三妃也是理所应当。”眉庄随口道。
这一厢借着淑和帝姬的事,甄嬛三人又絮絮聊了几句。眉庄虽然高洁,但与皇家结亲未尝不是好事,毕竟眉庄身居高位,玄凌难免多疑,沈家在前朝未必会有多大前程,倒不如尚主来求个平安。何况淑和也是稳重的孩子,若沈拓自己情愿,便不算委屈。
退一万步讲,万一日后沈家真遇见什么事,有淑和在,玄凌都会留个情面。
说了半晌,也就各自散了。到了夜间,甄嬛正坐于内殿陪聆欢把玩一把烧槽琵琶,那是先朝杨淑妃的爱物,收拾库房时理了出来,琵琶槽是些逻檀木制成,光亮可鉴,有金丝红纹形成的两只凤凰,弦是西越国所贡的渌水蚕丝制成,音色如新,婉转玎玲。
聆欢素来心性跳脱,一见之下倒喜欢得紧,先时昭成太后便赐了她,太后亡故后甄嬛心里忌讳,许久不曾取出来。还是为着聆欢哭闹才取了出来校弦,甄嬛也索性不理,由着聆欢夜夜手不离弦,时不时便拨弄几下。
翠竹窗栊下,霞影纱影影绰绰映着窗外一本新开的西府海棠。雨线漫漫,打在檐头铁马上,打在中庭芭蕉上,桃枝上犹开着粉色的花,声音清越。
聆欢素来最爱听雨声,并不如她封号一般“耳闻欢声”。此时她神情专注拨着琵琶,那是乐师谢金娘新教她的一首曲子,音律简单,在这雨夜听来,却隐隐有哀怨之调。
甄嬛想起甄嬛传番外中提及,胧月帝姬最终是和亲赫赫,心中总是记挂着,也是为此才改了玄凌拟定的封号。聆欢二字,未尝不是她为人母亲的愿望。遂望一望窗外残荷宿雨,不觉笑道:“千载琵琶作胡语,分明怨恨曲中论。不过人生乐在相知心,实在无须公主琵琶幽怨多了。”
聆欢正在学杜少陵的诗书,自然知道王昭君的典故,侧首甜甜一笑,“若真是人中龙凤,昭君出塞亦不算辜负。”
甄嬛倒不意她是这样想,只觉得冥冥之中仍是有天数循环,便笑着喂了一片果脯到她口中。夜色更浓,沐黛上前又点上几盏灯,将灯芯挑一挑,爆出一朵小小的灯花,却听一把声音道:“灯花爆了,可是有什么喜事么?”
甄嬛转首见是玄凌,笑容愈加恬美,聆欢脆生生地请了安,便乖巧地去一旁继续玩琵琶。玄凌“嗤”地一笑,左右打量了一番,歪在炕桌边道:“你们母女倒清闲,听李长说这个月宫里俭省了几万两,这是你勤俭持家的功劳。只是你到底是皇贵妃呢,柔仪殿里反而不如搬进来那年装饰华丽了。”
“哪里是臣妾勤俭,不过是国丧刚过,臣妾觉得宫中不宜铺张浪费,且不是大选之年,宫中都是以前的老人,不似新人们爱花哨,妃嫔不多。加之近日来皇上少去余容贵人处,春禧阁支取的东西少了。”甄嬛如数家珍,一一道来,“不过胡昭媛和徐昭容都要晋位了,大殿下也十七了,到了选妃的时候,宫里就是再填上十万两也不够花费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