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今日温仪倒与往日有些许不同。”甄嬛笑着对玄凌说道,“果然嫁了人连气韵都不同了,臣妾冷眼看着,越发像淑妃姐姐了。”
“温仪向来性子沉稳,如今这般,多半是薛朝敦待她极好。”玄凌开怀畅饮,慨然道,“温仪虽是凤台选婿,但与驸马伉俪情深,当日选婿情状亦是一段佳话,不亚于朕的皇姐乐安长公主。”
“正是呢。”甄嬛柔声道,“臣妾都禁不住想起那日倚梅园中与皇上初见的情形了。一晃,竟也是这么多年过去了。”
“是啊,过了年,予泽都十五岁了。”玄凌悠然道,眼中浮起无限怀念,“这些日子他在吏部学得不错,予沐在户部也颇有心得,你父亲教了两个好学生。只是瀚儿都八岁了,却一味地喜欢舞刀弄枪,读书不算不好,到底不似他两位哥哥那般用功。”
“是臣妾没有娇纵了他。”甄嬛歉然道,“原是臣妾不该让宁逸做他的伴读,那孩子不像他哥哥宁远,一心想要学哥哥当年征战沙场,倒带坏了瀚儿。瀚儿自小就有自己的主见,恐怕想收心也难了。”
玄凌见她自责,忙展颜笑道:“男儿何不带吴钩,收取关山五十州。所谓龙生九子,朕的儿子们自然也不都是一样的。瀚儿小小年纪就有此心,也不要拘束了他,就如予漓,没了气性也不好了。”说起予漓,玄凌的面色就不算好了,这几年予漓身边总有趋炎附势的小人围着,实际上差事却没几件可心的,玄凌难免寒心。
甄嬛见他面色不虞,连忙转移话题,打量着下首的温仪道:“数月不见,温仪颇有淑妃姐姐风范。”
“承蒙母后夸奖,母妃风仪岂是温仪能比拟。”温仪含笑整装起身,话里却是得体而生疏,举杯向甄嬛道:“愿母后玉体康健,福寿绵长。”
甄嬛含笑饮了,目光忽然落在晚芳仪身上,眉目流转如画:“也没个说法儿,何须这样郑重地敬起酒来。倒是晚芳仪有孕四月,是该恭喜的,只是不宜饮酒。”说着便唤槿汐:“去给晚芳仪换梅子汤来,筵席上菜色油腻,芳仪有孕,解解腻是极好的。”
槿汐不一时便亲捧了盛着艳色汤汁的琥珀碗来,奉与晚芳仪。晚芳仪连忙起身,娇怯怯道:“谢皇后娘娘体恤。有劳姑姑。”
温仪又转向晚芳仪,举杯敬道:“贺芳仪有孕之喜。”
晚芳仪微微一愣,眼中掠过一瞬的沉郁,片刻之后亦举起梅子汤:“嫔妾谢过公主。”她抬手以长长的蝉翼衣摆掩面,浅啜一口梅子汤算是致意。
双双落座,歌舞再起,是玄凌最爱的胡旋剑舞。甄嬛瞥一眼晚芳仪的方向,见她面色如常,左手却缩进衣袖中,举箸之时动作亦显得十分僵硬,心中已有计较。
“芳仪,你怎么了?!”
正是宴饮正酣,下首却忽然传来慎妃的失声惊呼。众人都向她团扇所指的方向望去,只见晚芳仪不知何时面色惨白,豆大的汗珠不住地顺着脸颊流下来,淑妃与眉庄离她最近,此刻俱都变了神色:晚芳仪的裙摆之上,斑驳着鲜红的血迹……
☆、温仪公主
明攸宫。
自从胡蕴蓉死后,甄嬛就再未曾涉足。而晚芳仪的晴彩阁在明攸宫南角,这里地气冬暖夏凉,到了中秋时节依旧花木扶疏,一丛丛玉板白如白茫茫星子妆点绿玉藤萝之间,映着向南墙架上的火红凌霄,一清一艳,愈加显得绮色无边。花叶葱茏间有太湖奇石突起,流水蜿蜒潺潺,不似燕禧殿富丽景象,倒颇富江南庭院风雅韵致。
宫苑明窗之外,有几株光秃秃的树木,显是玄凌从倚梅园移来的玉蕊檀心梅,只可惜未到开放时。甄嬛安坐于玄凌身旁,看着晚芳仪缩在卧榻的角落里,两颊蜡黄,双眼通红,不施粉黛,如云的发丝乱蓬蓬散落在肩头,身上只披一件家常的月白绣花寝衣,很是楚楚可怜的样子。她狭长妩媚的眼帘小心翼翼地垂着,唇边哀伤受惊的委屈还未褪去。玄凌正坐在榻前,与她嘤嘤私语,好生安慰。
甄嬛想起原著里的姜小媛,只觉好笑,面上仍不动声色地叹息道:“皇上,晚芳仪这副模样,臣妾等看了也觉可怜。不过万事总有解决的办法,淑妃已经在查问了,晚芳仪一味地伤心,总归要伤了自己的身子。”
宫内静极了,遥遥却只听见远处杜鹃啼血喋喋不休,声声归去,风动竹影移,月光渐照东天。紫铜鹤顶蟠枝烛台上的蜡烛燃得正旺,化下的滴滴红蜡,当真似红泪一般,静静滴垂落无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