流朱绘声绘色又不无鄙夷地讲述昨日上林苑的奇闻时,甄嬛正在抄写那首《长相思》,彼时天还只是蒙蒙亮,初春的早晨微带清寒,让她不禁打了一个寒战,墨点就那么从笔尖低落沾污了一副妙笔丹青。
“皇后还真是闲不住呢。”甄嬛不禁轻哂,随手招来沐黛收拾残局,“这后宫里的偶遇可还真是多呢。不过也罢了,皇上可有晋封?”
“一大早李公公就传了旨意,傅小仪晋封傅婉仪,搬去了宓秀宫常熙堂。”流朱忿忿道,“据说是傅婉仪求了皇上的恩典,皇上立时便准了,还将昔年赐给慕容氏的欢宜香一并与了她。”
耳闻欢宜香三字,甄嬛微微一愣,忽然有些想笑,玄凌果真只是将傅如吟当成个玩物一般,甚至连诞育皇嗣的机会也不给她。难怪书中傅如吟那般宠冠六宫,也没能留下一儿半女。
“不必理会她。”甄嬛冷冷一笑,“由着皇后去折腾。反正凭傅氏的轻狂秉性,早晚会自己撞上来的。”停了一停,甄嬛又道:“颐宁宫那里如何了?本宫瞧着太后娘娘的病有些蹊跷,温太医可有消息传来?”
流朱看看殿外,轻声回道:“昨日卫太医给四殿下和蕴欢帝姬请平安脉时说起,颐宁宫这几日口风很紧,但素日里进出的有位刘太医,身上总能闻到浓重的香火气,又是生面孔。卫太医猜想,许是有人给太后进了丹药的缘故。”
“丹药?”
甄嬛皱紧了眉头,想来那些太医都是道人方士假扮的了。记忆中太后是不喜欢丹药的,她向来只喜欢佛家的因果轮回,不谈道家的黄老玄学,如今却瞒着玄凌悄悄服用丹药,可是有些趣味了。
“叫小允子去查查,那个刘太医是什么来头,何时出现在宫中的。另外,查清楚太后是否真得在服用丹药,如果是真的,又是何人向她举荐的。”
流朱点头如捣蒜,生怕误了事一般风风火火地出门去找小允子。
甄嬛到底心里存了个疑影儿,但当下也不能说出个所以然,想来想去还是该顺着皇后的谋划去探探底,遂梳洗妥当,带着槿汐与沐黛同去昭阳殿。
此时天色还早,晨光金灿明朗,照在昭阳殿的琉璃瓦上流淌下一大片耀目流光,连着雕栏玉砌也别有光辉。初春时节,昭阳殿外花木寥落,只有皇后最爱的几丛早牡丹盛开如繁锦,反射着清亮露光,姹紫嫣红一片,倒也十分好看。
转过仪门,甄嬛向沐黛轻笑道:“比起本宫第一次觐见皇后时,昭阳殿虽然华丽了不少,但这股子隐隐的颓唐之气依旧没变。”
沐黛嘴角扬一扬,弯起一个得体的微笑,“娘娘当日初来之时乃是慕容氏当权,如今后宫之中又是娘娘一人独大的天下,今时往日皇后都是节节退后,难怪娘娘觉得颓唐了。”
甄嬛扫一眼若有所思的槿汐,微笑颔首,“你看事倒清楚。”说着指一指苑中牡丹,“没了芍药,牡丹就开得这样好。但没了芍药,旁的花花草草多了,牡丹依然没有什么光彩。”甄嬛整一整衣袖,“咱们进去罢。”
皇后宫中照例是从不焚香的。青金瑞兽雕漆凤椅边有一架海口青瓷大缸,里头湃着新鲜的香橼,甜丝丝的果香沁人心脾。甄嬛进去坐了一盏茶时分,闻得香风细细,珠翠之声玲玲微动,忙屈膝下去。
素日按品大妆,倒看不出皇后的病色,只觉端庄肃穆。今日家常装束一看,果然脸色有些黄黄的。禁足数月,皇后就算保养得在好,也藏不住眼角的细纹,即便不笑也显而易见了。
甄嬛乐得成全一下皇后的得意洋洋,恭恭敬敬道:“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,恭祝娘娘凤体康健,千岁金安。”她刻意让槿汐在面上添了几分倦容,再抬头时展露无遗。
皇后纵然意外,却也十分客气,“莞贵妃起来吧,剪秋看茶。”见甄嬛坐下了,又仔细瞧了一瞧,道:“今儿不是初一十五的大日子,没想到莞贵妃这么早就过来了。”
甄嬛疲色毕现,恭谨道:“皇后之前病着,臣妾忙于宫中之事无暇探望,今日正有空闲,一心想来给皇后请安,也是向皇后请罪。”
皇后按着刺金袖口,和颜悦色笑道:“莞贵妃有心了。这些日子你操持后宫之事,又要侍奉皇上,合该好好歇息,本宫这里并无大事,请安也不急在一时。”说话间眼神深深从她面上掠过,很快又恢复那种雍容恬淡的姿态,只是唇边隐隐挂上一丝莫名的笑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