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就是一个扫帚星。”他道,“下山之后,害死满白雪观的人,害死常家最后的活口,害死整座义城的人,害死聂怀桑和江澄,亲手捅死来救你的宋岚,断气后还连累薛洋拿自己的阳寿补给你。你不过仗着苦主们喜欢你,就恬不知耻地只顾自己偷偷快活,欺师灭祖地苟且偷生。”
“无论是对山上你师尊,还是山下所有对你好的人,你都是彻头彻尾的害人精。”胡古月冷冷道,“而薛洋自从遇见你这祸水,就再也没有好日子过了。”
当的一声。
霜华坠到了地上。
“胡氏与世无争,本也不想逼死当世仙督。”胡古月欣赏晓星尘凄苦神色,道,“可入岗前一番试探,他连佩刀都不愿解,如此心高气傲,老夫真是不敢赌他会在威逼利诱下将你交出。再说,即便他为了聂明玦可以舍你,但此人心有七窍,难免不为你谋个生机之局。”
“再说了,”他用脚尖轻轻踹了踹薛洋,垂眸道,“无论如何,薛洋都会拼死护下你。”
“你问我为什么要对薛洋出手,”他道,“是因为你。”
晓星尘跪在奄奄一息的薛洋面前,抱着头撕心裂肺地嚎啕大哭起来。
“你要杀我一个人,”晓星尘捂着嘴勉力压下喉中烫意,不可思议道,“竟拿你氏族满门作赌去谋害仙督!你要杀我一个人,竟要将我身边所有人都逼死?”
他停下质问,用手温柔抚摸薛洋高烧滚烫的额头,伏在薛洋身上,慌乱不已。
晓星尘狼狈不堪地跪在地上,在胡古月脚边缩得很小很小,仿佛变成了很虚弱的一团,单手去拉胡古月衣摆:“你放过薛洋,你要怎么对我都可以,放过剩下这些人。”
他身怀绝世武功,手握霜华宝剑,本能取胡古月性命于手下。
可之后他怎么背着薛洋走出平龙岗竹林的迷阵?他体内被阴虎符的邪气侵入,又被编钟勾得乱魄,真要动起手来,胡古月若身怀什么恶器,也根本不是对手。
胡古月冷漠地看着晓星尘,笑一笑,弯腰要去掏薛洋怀中的阴虎符。
可晓星尘突然又横剑将他逼开,一步不让地挡在薛洋面前。
“饶了薛洋吧。”他边说边痛苦地掩唇,发出呜咽,语调却万分坚毅,“别碰他,我跟你走,绝不反悔。”
胡古月冷冷看着他,突然甩出一柄飞刀,剜了晓星尘左膝一刀后又飞回老人掌中。
晓星尘果然直挺挺站着不躲,硬接下那刀,单膝跪在地上。
胡古月双目全是自负同快乐,施施然从袖中又翻出那个布包,轻轻抖开,转身道:“去刑房。”
晓星尘抿唇,摇晃着站起来,将地上的降灾拾起,也不去管剑鞘,只塞剑身到薛洋手中,极为珍重而温柔地拂过薛洋混乱的脸,便转过身。
一只皓白如月的手突然伸出,死死揪住晓星尘衣摆。
晓星尘一怔,一根根掰开薛洋纤细的指头,跟着胡古月离去了。
石门落下之前,晓星尘还回头朝地上的薛洋望了一望。男子白绸覆眼,神态、身姿乃至抿唇的细微弧度都文静单纯,虽落魄之至,但举手投足间有种晓星尘独一无二的韵味,明月清风一如当年。
智者可卷愚者豪,世人见我轻鸿毛。
力排南山三壮士,齐相杀之费二桃。
倾城07.惜霸业情钟,皆成白骨。
九鼎黄芽栖瑞凤,一躯仙骨养灵芝。
蓬莱不是凡人处,只怕愚人泄世机。
——唐·吕岩《七言》
——八十五年前——
“延灵大哥,那日在南山寺,僧右愚对你甘拜下风,好威风啊!”
元朝延祐六年,时维己未,岁属肖羊。一列华车宝马的煊赫队伍,正在岐山宽阔平坦的驿道上缓缓前行。
这行人马穿戴华美仪仗考究,在岐山温氏的地盘上豪气干云地谈笑风生,如闲庭信步般坦然自在。在这群身着精致炎阳烈焰家袍的世家子弟中,唯独一名方脸青年道袍雪白,正答道:“少宗主莫再夸我了,先仔细看看我从僧主持手上硬要来的这张图。”
少宗主闻言便低头细细查看手中的图,边看边道:“这是南山寺此次重铸唐朝铜钟的设计图纸。这枚铜钟悬挂在大雄宝殿左角,直径三尺八寸,高五尺六寸,重一千三百多市斤,钟上有僧主持的题铭——比唐朝时阔气得多,难怪要请儒、释、道三家共赏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