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楼诚)故人长绝_作者:何惜一行书(24)

2018-09-12 何惜一行书

  “多谢魏老,”阿诚拎了那药,从口袋中取出一张大丰粮行的日侨专用粮票,放在魏先生桌上:“正巧我大哥在北平,您这药来得及时。”

  魏先生笑而不语,在周围人艳羡的眼神中收起了那张票子。

  下午阿诚要带人去检查会场,时间排得紧。乐倩文去上学了,他便不再逗留,从同仁堂出来坐了辆黄包车,叫人抄近道走东交民巷,直接到会场去。

  今天的使馆区透着些风雨欲来的气息,到处是行色慌张的外国人,各色的瞳孔里透出一致的茫然。电话局的大厅聚集了很多人,一个中年白人正用一口美语对着电话大声的咆哮着:“'That is not possible !”

  黄包车很快穿过了这段混乱的街道,阿诚不动声色得观察着,分辨着那些从四面八方传进耳中的外文。

  日本人发动了一次袭击。

  他得出结论。

  黄包车停在利通饭店门口,会场就在饭店里。阿诚手上有一张清单,上面有北平大大小小十几个舞场饭店,每个会场都会由特务科的人严格检查布防,然而要到开国纪念日当天来宾入场前一个时辰,真正举办演讲的会场才会被告知。

  去年冯运修事件后,日本人谨慎到了胆怯的地步。

  付元士早就带了人在饭店门口等候,显然也注意到了洋人紧张的气氛,他和阿诚嘀咕了几句,两人一起往门里去。饭店午饭时间刚过,虽然特务科已经提前清场,但仍有些人在舞场逗留。在这里用餐的人都不好得罪,一时间也没人去强硬阻止。

  “明诚先生!”

  身后突然有人扬声一呼,阿诚顿了顿步子,回身看去。

  山田一郎本是和几个日本政界朋友来吃饭的,说是庆祝这次奇袭胜利。他对这些不甚上心,但架不住叔父一再要求,便勉强来了。酒过三巡,话不投机,于是自己一个人来舞场这边解闷。他跳舞很好,但今天莫名的心中烦乱,又不好意思搭讪女伴,所以只是站在舞池边看着。

  没想到还真看来了一个熟人。

  “冒昧和您打招呼,您还记得我吗?”

  这年轻人笑得时候和明楼很不像,明楼已经很多年不露出这样的笑容了。阿诚和山田一郎握着手,表示自己记得他,继而在心中这样想到。

  见阿诚对自己的打扰并不排斥,正被无聊困扰的年轻人脸上洋溢起快乐的色彩来,他转身在茶歇桌上拿了两杯香槟,一副想要和阿诚攀谈的样子,带着些希翼的看着他。

  眼睛也不像。

  阿诚回身吩咐付元士先自己一步,然后和山田一郎靠在舞池边的栏杆旁。

  “我没想到山田先生还记得我。”

  “您叫我一郎就可以。哦,叔父一直和我提起您,我听说您曾留洋法国,所以觉得心里亲切,自作主张的想要交朋友,还请您千万不要介意。”

  “哪里,是我的荣幸。你在法国留过学?”

  情报里显示山田一郎曾经得到一年的法国交换生机会,但因为一些原因未能成行。

  “呃.......说来不怕明先生笑话,不巧当时生了重病,所以很遗憾......”

  年轻人挠了挠头,有些不好意思,他摆摆手,表示放弃这一话题,话音一转道:

  “明先生得到消息了吗?”

  “什么?”

  “美国,我们和美国开战了。”

  阿诚惊疑不定,他偏了头,认真看着山田一郎,似是分辨在这件事情的可信度,露出一个特务习惯性的探寻眼神来。

  “是真的,今天凌晨,我们偷袭了他们的珍珠港。”山田一郎做了一个飞机投弹的手势:“我的朋友们都在庆祝,然而我并不觉得这是个好消息。”他放下手臂,那个飞机的手势就折翅坠落了。

  阿诚低下头轻晃着酒杯,香槟的气泡细密的挂在杯壁上,随着动作争先恐后涌上来消没在空气里。他不说话,身后舞池放了一首圆舞曲,他侧耳听了半晌,笑了一声:

  “这消息我还没收到,但我觉得和北平,”他抬起头来:“和我,并无什么关系。”

  山田一郎看出他的一些忌讳,顿悟道:“抱歉,我忘记了您的身份,自说自话了。我就是想要说一说,这些事,我.......”

  这人慌张时英语日语都混杂着,阿诚发现他窘迫起来的神色倒是非常有明楼的影子,叫他想起明楼少年时那次带错墨水导致西语不及格的轶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