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对,承志再一次的否定自己,可能只有这孩子,还没有放弃自己心中的日本。
一郎吃过了晚饭,他无聊,外面很安静,楼下的房东家在包年夜饭后的那顿饺子,小孩子的跑跳笑闹声传到楼上来。
他倒在床上,把被子揉成一团窝在胸前,想着今天承志看到自己送他的铅笔时惊喜的样子,兴奋的情绪在胸口涌动着,驱使他在床上来回的打滚。
滚了两圈,他又郁闷了,盯着天花板生起气来,不知道哪来的气,可能是承志办公桌的课本底下那张姑娘的素描,或者是今天他说自己是孩子。
想着想着,一郎就迷糊的睡了过去。
他是被屋子里的动静吵醒的,睡眼朦胧间屋里有个影子在晃,他不动声色的去摸枕头下的肋差。刚摸到个刀柄,那人被炉子的烟呛了,压抑的咳嗽了一声。
他一个咕噜坐起来:
“承志哥?”
“诶,”他突然起身,惊得承志抓勺子的手一抖:“你醒啦?”
一郎不说话,眼睛晶亮的看着承志。
“我给你送点饺子。”承志说着端过来:“快趁热吃。”
饺子氤氲的热气扑在一郎的脸上,他看着送到自己手边的饺子,不动,就盯着看。
他总是有很多的愤怒,信仰和国家的矛盾撕扯他,山田一郎觉得自己浑身都是刺。
但幸好他来了中国,见到了承志,他能为一郎抚平这颗年轻的心上所有的逆刺和浮草。
“愣着干嘛,吃啊。”
一郎就端着自己的饭盒吃,一口一个。
“今晚我就不回去了,陪你守岁吧,你们日本虽然不过节,但我听说一月一日是除日,要听一百零八声钟鸣的。我是不能去敲钟,华严寺的老方丈要把我打出来的......”
承志笑着说道,见一郎停下筷子看着自己,就接着道:
“你一个人,还是说不过去,童教授托我照顾你,我是不能食言的。”
一郎心里只有一个想法:守岁,承志哥要和我待一整个晚上。
喜不自胜。
他强压下狂喜,点点头,埋头苦吃。
这一晚,两个人并肩躺在床上,也不关灯,断断续续聊了很多话题。聊青岛,聊京都,聊战争。两个人讨论起学术,一郎中文常常词不达意,落了下风。他也和承志聊自己的理想,他想做医学实验或者是生物科研,生命是他的挚爱。
两人也许谁说着说着就睡着了,多半是承志,一郎也不管他,自己说自己的,承志一会儿转醒,若无其事的接着一郎的话头答应着。一郎知道他睡着了,却也不说破。
一直到东方鱼肚白。
早上还有一顿年饭,一郎实在是过意不去了,要承志回去陪家人。
两人一同走到街上,凌晨很冷,也不可能有行人,一郎执意要送,承志也拗不过他。到了路口,承志喊住他,走太远,他不放心一郎自己回去。
一郎站在道旁看见承志走远,起早的某家大户放起了初一的第一场爆竹,给新一年搏个好彩头。长街一下子就热闹起来。
“承志哥——”
承志听见一郎喊他,他回头去,两人隔了一段距离了,他听见一郎大声喊了一句什么,爆竹声音太响,他也喊着问:
“什么?!你说什么路?!”
一郎不说话,一个劲的冲他挥手。
可能是叫他当心看路吧,承志也冲他挥了挥手。
一郎看着他走远,那修长的背影好像走在他的心上。
我爱的人啊,愿你平安喜乐。
“你要去中国找你叔父?”山田一郎的父亲十分惊讶:“那你的生物学呢?你的临床医学呢?都放弃了吗?”
“我最近改修了国际经济学和税务专业。”
“一郎君,我从不知道您有这样的兴趣。这违背您的理想。”
他的父亲从不如此称呼自己,这是生气的表现。
“是的,我放弃了,我要去中国。”
“去中国的人还不够多吗?不要介入战争,我说过,不要像你的叔父一样。”
最终,父子间的争执还是以一郎的胜利告终了,他终于再一次坐船去了中国。这一次,他的目的地是北平。
只是,码头上无人等他了。
为什么我要去中国呢?当父亲问他时,他在心里问自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