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哭什么,总不能是一把年纪还被父亲揍吧。”方孟敖目不斜视地问身边的方孟韦。
“你揍你弟弟的次数比我多多了,我何时真的打过他。”方步亭直视着自己的儿子,“之前你兄弟重伤,你也一声不吭地走了,如今怎么就想着回来了。”
“爸,大哥都回来了你们就不要吵架了嘛……”
方孟敖把方孟韦推出了房门外,关上了门。
“我猜能说动你的也只有他了吧。”方步亭正坐在办公桌的后面,“不管你如何想,这几日若是真的无事,就陪陪你兄弟小妹,如是觉得被诓骗了,想走,我也不拦你。”
“爸,”这个高大的男人终究是弯下了骄傲的脊背,对着自己的父亲深深地鞠了一躬,“孟韦和木兰能离开,真的很好。”
“我别无所求了,”方步亭看着自己的长子,“从阿诚回来的那一天起,我就想好了,这辈子,不能对不起自己的孩子第二次了。”
“我怨恨了你那么多年,到头来,也不知道到底在恨什么。”方孟敖走到了方步亭的面前,“孟韦说得对,我就是没有道理,没有办法,恨不了别人,只能恨自己最亲的人,因为我知道,亲人是不会因为我的怨恨就变成不是我的亲人。”
父子相对无言。
?
方孟敖从崔中石家出来,竟一时间不知道往何处去。
没晃出多远,又看见家里的车开了过来,估计是方孟韦想去崔中石家接他。车稳稳地停在了方孟敖的面前,方孟韦伸出个脑袋,“哥,我正准备去崔叔家接你呢,还给伯禽和平阳带了东西。”
方孟敖拉开车门上车,“东西改日再给吧,走。”
方孟韦发动汽车掉了个头,“哥,你和爸说了什么?出来就往崔叔家跑,话都懒得和我说一句。”
“你怎么嘴快把我告诉你的阿诚以前的事情说出去了?”方孟敖看了他一眼,方孟韦果然有些心虚了。
“明家的生意,有货到天津港,要他去管管……然后爸又提起来让阿诚去安排我和木兰到法国之后的事情,我就是说了句不要把他当管家使……然后我就露馅了。”方孟韦撇撇嘴,“然后爸在书房审我,我哪里是爸的对手……说漏一句就全部漏了,你说阿诚会不会怪我们啊?”
“是你自己愿意去法国的么?”方孟敖突然转移了话题。
方孟韦看着前方的道路,夜间道路没有什么人,空旷得很,“若是以前,我巴不得去,放在现在,哥,爸爸老了,不管是什么怨气,这么多年了,都该放下了。”
“其实我越想越觉得,我们比起阿诚已经好太多了……明家到底是他的恩人,就算真的待他如亲弟弟,他自己呢,他自己心里也难过的吧?我从小没有妈,也没有印象,没有就没有吧,可是他呢……哥,你自己也知道,先有母亲,然后又没有了的感觉是怎么样的。”
这个夜晚,没有雪,月朗星稀。
车停在了方邸的门口。
“那个朱小姐爸和你说了……”方孟韦试探着问了一句。
方孟敖却没好气,“行了,我都知道,我见过她,她真正的未婚夫都追来北平了,还是和我一趟车来的。”
方孟韦目瞪口呆。
“你不要再说漏嘴了,都是有苦衷的人。”
“我自然知道。”
是夜,天津城内一条陋巷之中,一辆汽车稳稳地停在了巷子的中央。
旋而数声枪响,暗夜之中不知从何处来的子弹贯穿了车胎。
明诚就趴在一座楼房的屋顶,握着一杆狙击枪。
陋巷之内迟迟无动静。
然而他确定,鸱鸮就在车上。然而车上不止一人,他不认得鸱鸮。
车内穿着黑色大衣的男人闭着眼睛,嘶哑着嗓子朗声道:“出来吧,我的好学生,暗夜高歌,真是个好夜莺。”
明诚目不转睛,额前一滴冷汗滑落。
巷口闪出了一个女人的身影,瘦小伶仃的。
朱徽茵把枪上膛,一步步地迈近汽车,“我很想知道,当年教我保家卫国的人,和今日出卖同伴,苟且求荣的人,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。”
只要,只要鸱鸮一从车内出来,明诚就能准确无误地一击毙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