范琢手里也拿着枪,顶着跪在地上的人的后脑勺。
明台浑身血迹伤痕,却面色平淡,跪在大厅的正中央。
目如死灰。
“范副官。”明诚的声音犹如万年的寒冰,一朝从海底深处破浪而出,“你可是真忠心啊。”
范琢的枪下用力,明台被迫低下了脑袋,“明副官这话我就不懂了,论起忠心,谁能比得上你对明长官的忠心呢?”
明诚突然拔枪。
程小云离明诚近,尖声惊叫了一声。
转瞬之间,范琢身边最近的一个营长被明诚制服了,反拧着胳膊跪在了地上,明诚单手,喀拉一声拉开了保险——
所有的枪都指向了明诚。
“兄长,孟韦,”明诚没有抬头,“你们把枪放下。”
方孟敖固执地用枪指着一个枪口对准明诚的士兵,“到底怎么回事,这个教书先生到底是什么人?”
明诚没有接他的话,“范副官,你最好识相一些,我手下的人命多的是,不在乎多这一个。”
范琢寸步不让,“杀在册的军人,你不怕上军事法庭吗!”
明诚猛地用枪砸了一记手下的人,怆然大笑了起来。
状如疯子。
“军事法庭?你在开玩笑么?”明诚止住了笑容,转而悲怆如山崩地陷一样滚滚而来,“我明诚二十岁进了军统,从巴黎到上海,十二年了,多少次死里求生活过来的,我为军统,我为党国出生入死十二年,如今是个什么下场?我的家人被你们的人指着脑袋!我忠心耿耿,你们要灭我全家吗!”
“我这些年做的事情,可以上几百次军事法庭了。”明诚目眦欲裂,“到头来,卸磨杀驴,栽在自己人的手里!”
“我们只是请谢小姐指证。”范琢冷声道,“明副官不必如此激动,方行长也不必如此激动。”
方步亭猛地把桌上的茶杯茶壶统统掼到了地上,瓷器哗啦啦地碎了一地,他的声音颤抖而苍老,“给李宗仁打电话。”
“方行长……”
“给李宗仁打电话!”方步亭突然爆发了,“你放开你的女儿吧,他们要我们儿女的命,我们这些年做的什么断子绝孙的营生?我救不了我的儿子,你也救不了你的女儿,随他们去吧……”
“这个狗屁行长,谁他妈爱做谁做!”
方步亭震怒如雷霆,一时间满室寂静。
明诚满心俱是悲怆。
木兰突然从谢培东的身后走了出来,站在了明台的面前。
明台木然地抬起头看着她。
“黎先生,他们说的是真的么?”木兰呆呆地看着明台,“黎太太是共产党,她死了,她死了……而你,你是不是?”
明台木然地看着这个十六岁的女孩,他仍记得,初见这个纯真的孩子时,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,如今却充斥着浑浊的绝望。
“你以前告诉我的事情,是不是骗我的?法国巴黎的塞纳河,乡下的夕阳,湖畔旁,树林边,你的兄长在湖边搭着画架……这些都是骗我的是不是?你和他们一样,因为我是方家的人,所以才来接近我,所以才对我那么好……”
“你说巴黎很美很美,索邦大学里的梧桐树,一到秋天,黄叶像金子一样,铺得一地都是。你知道么,大爸都和我说好了,我马上就能去巴黎了,我也可以去索邦大学上学,我去学钢琴,我也去学作曲,去学那些……你教我的调子……”
木兰眨了眨眼睛,几颗泪水滴落在大理石的地面上,晶莹剔透。
“……都是真的。”明台艰难地开口,“这些事情,我没有骗你。”
“谢小姐,”范琢抓着明台的头发迫使他抬起头来,“您看清楚了,这个可不是什么钢琴老师,他是北平的地下党,不,他应该是从重庆的时候就潜伏在您的身边了。他的女人程锦云已经伏法了。”
木兰再没有任何的表情。
“谢小姐,当日的惨案,您是在场唯一的活口。”范琢咄咄逼人,“您可还记得,是谁下的手,有没有你眼前的这个人。燕京中学共党活动猖獗,您可有见过,他与何人接触啊?谢小姐是方家的小姐,我们也不想为难,在这儿说清楚了,一切就没有事情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