范琢朝身后挥手,手下人搬来了一台录音机。
钢丝录音盘刺耳地响着。
先是木兰歇斯底里的叫喊声,嘈杂声,打斗声。
“她是黎先生的太太啊!你们不能伤害她!”
范琢换了另外一盘。
锦云怆然而凄厉的尖叫。
“你爱过我吗!你心里有我吗!我们孩子都有了啊……”
将死之人的怨念太深,冬日了,这座堂皇的宅邸里,笼着绵绵密密的绝望的气息,让人无处可逃。
明诚并没有想到,那日锦云去找木兰的行动,居然被录音了。
“这能说明什么!”方孟韦一步上前,扯开了木兰,一只手把她搂进了怀里,“难道要我的小妹那日也死在那里,才能证明清白吗!”
方孟敖突然扔了枪。
满室的人都看向他,这个飞行员,不知为何,突然从兜里掏出了雪茄,熟练地剪开,点燃,深吸了一口,递到了明台的面前,“你抽雪茄吗?”
明台直视着那双死亡航线上来回,猎杀敌机的眼睛,“不抽烟。”
范琢不知头尾,“方大队长……”
“你到底是什么人?”方孟敖夹着雪茄,“你若和我方家的人没有什么关系,我想范副官没有必要特地押着你过来,说到底,范副官围了我方家有什么好处?不怕来日问罪下来,做替罪羔羊吗?”
范琢猛地看向了方孟敖。
明台扯着嘴角笑了笑,“阴错阳差,仅此而已。很多事情,我没有办法,谁也没有办法。阿诚哥,不要和他们对抗了,不值得。”
一声“阿诚哥”。方家众人俱是一惊。
至亲之人不解和怀疑的滋味,原来是这样的。
明诚松开了手下的那个营长,“小少爷。”
“我不喜欢你这样叫我。”明台看着地面,明诚看着窗外,“那时候我第一次看见方副局长,我就知道你有亲人了,你也有亲生的父亲兄弟了,不必再羡慕我了。你有了亲哥哥,还认我这个到处惹事,害你背黑锅的弟弟么?”
明诚抬头,逼着眼泪吞回去,“明台,你的档案已经回来了,不日就会递交到北平军统。”
一句话,又是满室皆惊。
方孟敖在烟灰缸上摁灭了雪茄,“你是阿诚在明家的那个小弟?那个早死的小少爷?你……也是军统?”
方步亭后退了一步,跌坐在沙发上,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小儿子。
“范副官,”明诚一步步地逼近,“你何必这么心急?连一份档案都等不及?”
“口说无凭。”范琢丝毫不退让,“档案是可以作假的,凭着明楼在军统里的地位,给他造一份档案有何难?一家三人,都是军统?都是特工?明楼和你确实在上海经营多年,那这个明小少爷,如何就先跑到了延安,又到了重庆方家,甚至还跟着方家来了北平?”
“事关机密,无可奉告。”明诚冷声道,“范副官,穿上军装,明台是上校,级别不比你我的低,你今日所作所为,来日都是要付出代价的。”
“代价?”范琢冷笑,“明诚啊,你别以为你和马汉山干的那些勾当我不知道,你可真厉害啊,从回国那年起,从上海到重庆,经你手的东西成千上万,黄金白银流水一样过,当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啊,堂堂一个北平军统站的站长,连审讯一个共产党都不敢!”
“你口口声声说明台是共产党,证据呢!”明诚高声喝道,“你还不如说我是共产党?我们全家都是共产党?”
“你全家?”范琢嗤笑,“方家,还是明家?三公子啊,你是不是在明家做下人做惯了?是啊,否则怎么那么拼命地保这个明家的小少爷?”
“你他妈的说谁是下人?”方孟敖一瞬间就拔枪相向。
范琢被噎了一下,寸步不让,“方大队长,你知道明诚花了多少钱要保这个小少爷么?”
明台惨然而笑,“阿诚哥,你说对了,我和你都是一样的,我们为军统卖命那么多年,最终呢,你要花钱保我,他们要用我来指证你和大哥是共产党——是不是真的共产党不要紧,要紧的是,我们几个不能活,范副官,对不对?”
明台挣扎着站起来,范琢对他连夜刑讯,他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好地方,“范副官,你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?还是你也想从阿诚手里的生意里分一杯羹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