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应该去找崔中石么?”
“顺其自然,不要插手,以免越陷越深。”这话虽然残酷,却是特工必须遵守的守则。
明诚神色不甚自然,“崔中石对我兄长的意义不一般。”
“走到今日,没有人可以回头了。”
明楼留明诚住下,哪怕如今是多事之秋,然而既然见到了面,原先的虚无缥缈的想念全都变成了实实在在的东西。
明镜和明安在巴黎,明台执意要去前线,身边的人换了一拨又一拨,绵绵密密的算计之间,明楼也想任性一次。
明日之事,自有明日去想。
两人同床而眠。
明诚辗转反侧,不得安眠。他反反复复地想起很多年前——大约是夜莺爱上苏轩的那一年——她跑来和明诚说——她要嫁给苏轩。
我无论如何都会活下去,等以后所有事都结束了,我就嫁给他。
一夜天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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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00.
方孟敖在自己的房间里枯坐了一夜。
他是一个军人,一个从战场之中浴火求生的军人,早已经见惯了生死,本不该如此——被一个并不算熟识的人的死活所撼动。
有人耗尽最后的弹药,然后朝着敌机冲去,粉身碎骨,同归于尽;有人早上执飞前言笑晏晏地谈起未婚的妻子,晚间归来半点残骸也无。
他们一起用搪瓷缸子喝可乐兑红酒,唱着五湖四海七省八乡的民歌,方孟敖唱江南的小调子,被人笑娘们,于是他就唱圣母颂,唱外文的歌曲,凭着记忆在腿上打拍子。
一群老爷们粗汉子,带着艳羡的目光,问他遥远的美国是什么样子,那些鸟语是什么意思。
当年的战友,战死者十之八九,活下来的,今日又在哪里?
若仍在蓝天之中翱翔,那么今时今日,他们又向谁投弹呢?
朱徽茵潜伏多年,一朝身死,死在自己人的手里。
方孟韦一个晚上没有回来,半夜的时候方步亭来问过一次,方孟敖不说话。
方步亭也只是叹气。
方孟敖看自己的父亲,总觉得他应该知道些什么,然而站在他面前的这个男人此刻的的确确只是一个父亲,他满心想着把儿子外甥女送到安全的地方去,哪怕再一次的骨肉分离。
朱徽茵的尸体就在中统的停尸房里。
吕昇就等着外面的临时办公室里。手下人端来一个白色的托盘,托盘里一个胶卷,带着凝固的鲜血。
他想起自己昨夜险些命丧这个女人的手下,便又带上了咬牙切齿的厌恶。这个胶卷他自然知道是什么——事实上,这个胶卷就是他刻意扔到朱徽茵那儿的。
文件夹里装着几份文件,吕昇一份份翻着,总觉得有些可惜。
那个共党叛变来的特工头目,不简单。据说他在南京上海那边已经立功了,此次来北平,是要送来一份大礼——可惜礼送了一半,居然就死了。
夜莺的详细资料就是鸱鸮秘密送来的,附带着北平城内可能的共党联络暗点,前段时间的扫荡已经初见成效了,可惜逮捕的共党都没有活口。
吕昇虽然不过三十岁,却比官场上许多同辈的人都有远见。
鸱鸮为求保险,往两边都递了口风。警备司令部陈继承的那个副官范琢,急于求成,扫荡了一个共党联络点,就想一次扳倒方家,扳倒上海明氏,未免也太自大了一些。上一次的行动吕昇故作不争抢功劳,范琢急不可耐,如今也成阶下囚了。
“那座宅子的主人查到了没有?”吕昇问手下,朱徽茵死前住的那座宅院也是鸱鸮递来的可疑联络点之一,然而前段一直没有查出破绽。
“查到了交易的记录,原先是一个叫何月照的人名下的,几个月前转到了一个叫成青的人名下。”手下翻着资料,“地契和屋契都齐全,派了我们的人去查,附近的邻居都说这宅子许久都没有人住过,是闲置的,每年有人来打扫。”
吕昇慢慢地敲着桌上的文件,余光瞥见那个胶卷,“这玩意可是军统的东西,怎么这个女共党见到了那么激动?”
“乍一看就是个微缩胶卷,”另一个手下说道,“或许此中有我们不知道的玄机,不如找军统的人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