山路前方少了树枝的遮蔽,一轮完完整整的、又圆又亮的月亮在延伸出去的道路上方露出,巨大明亮到令人心悸。
那人站在月亮前方,缓缓回身。
路两侧的树上,高悬着无数死尸,皆是那些强盗。他们死状惨烈,面上惊恐犹存。鲜血尚未干涸,染红了树枝,偶有一挂黏稠的血帘垂落。
哗啦——
路上的野花野草,黄的白的绿的,悉数被染红。
昏鸦在树枝上嘶鸣。
此情此景,竟和多年后,宇智波带土目睹野原琳之死、暴走肆虐时异曲同工。
就像是地狱。
花萤双腿一软,瘫坐在地。
那一刻,她完全相信了阿三的话。
这人是恶魔——
是最残忍,也最善良的恶魔。
宇智波斑站在原地。他背对月光,轮廓被染上冷意,面容身体皆陷于阴影中,模糊不清。但能想象到,他的黑发、黑衣、脸颊,定是已沐浴了鲜血。
那双眼睛,在黑暗中发出摄人的红光。
他不知在此处伫立了多久,在想些什么。
似乎有千言万语。
【这世上的事并非皆能如你所愿,活得越久,看得越清,现实其实就是无奈,痛苦和空虚……在这世上,有光的地方就必定有阴影。】
【若凭一己之私,想要维持和平,必会招致战争。为了守护爱,便孕育出恨。此间因果,无法斩断。现实就是如此。】
【现实世界,即是地狱。】
“……”
宇智波斑沉默无言,看了花萤一眼,转身,消失在了漆黑的林间。
***
腹部的坠痛更加剧烈。
打开机关,进入石室,解除幻术时,宇智波斑的额头已沁满冷汗。
他扶着床边,慢慢将自己放在冰冷坚硬的石床上,喘了口气,平复气息,然后结印。一个分/身出现在床边。
即使是这个时刻,宇智波斑仍旧是从容不迫的。他躺平身子,淡淡地吩咐:“动手。”
分/身依言,掏出苦无,用火遁将利刃炙烤几番后,拉开了斑的衣襟——
宇智波斑闭上眼,任由心中思绪游走。
如果能从这孩子身上提取到柱间细胞,那他就不用再回木叶。
如果不行,他还需要再去与那个男人对峙一次……
这样的话,要准备好伊邪纳岐。
以防万一……
***
悲痛过后,生活还是要继续。
花萤组织起幸存的老幼妇孺,将逝者安葬。老人孩子干不了重活,便负责简单的种植和浆洗。她和另几位妇女,挽起裤腿,下地耕作,上房修建,咬牙做起了男人的工作。
数日后,一个身影出现在村口。
他穿着一身素净黑衣,还是她熟悉的样子。臂弯间一个同样黑色的布包,鼓鼓的。
那时,花萤正蹲跪在地,抔着幼苗周围的黄土。
她有点不好意思让对方看到自己这副蓬头垢面的模样,连忙拍拍手上的尘土,又用衣袖擦了擦脸,站起身,俯首示礼,道:“斑大人。”
宇智波斑微微点头。他的双眸如同光芒照不到的深海之渊。
花萤发现,对方手里不是什么黑色布包,而是襁褓。里面一个小婴儿正闭着眸子,睡得香甜。他面颊红润,看上去十分健康。胎毛绒绒软软。两扇眼睫又密又长。
“真可爱。”花萤忍不住赞叹。原本荒寂的心,似乎因为这个孩子而重新鲜活起来,“是您捡到的孤儿吗?”
宇智波斑不作答。
他默默将孩子递过去。
花萤明白对方的心思,接过,笑着允诺:“我会尽我所能将他抚养长大的。”
“……”
布料在脸颊细嫩的皮肤落下粗粝的触感。花萤这才发现,对方抬手抚上了她脸颊,同时,她嗅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。
“你放心,”斑忽然说。
他的嗓音有些嘶哑。
“我会建立一个你父母、弟弟,所有村民都在的世界。”
不会再有痛苦了。
花萤有些不解地看着他。
斑却收回手,大步离开了。
花萤知道,他不会再来了。
她抱紧怀里的婴孩,凝视着斑走远的背影,喃喃道:“斑大人,一路小心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