凤齐回想起他昨日救人时的气势,不知为何产生了一种驯服野兽的错觉。既然人都醒了,当然不好再用嘴哺喂,凤齐辛苦地撕着滑溜的鱼肉,然后送进谢琤的嘴里。好在谢琤也不嫌弃食鱼破戒,知道只有吃饱了肚子,伤口才能好得更快。
一片黑暗中,谢琤勉强可以看见凤齐手指的位置,张开嘴将鱼肉含进去,免不了唇舌要与凤齐手指碰触。
谢琤心中无碍,自是毫无芥蒂。
倒是凤齐,心里觉得不对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,浑浑噩噩地将剩下三条鱼都喂给了谢琤。
医者的指尖原是用来施针切脉的,本就敏感,昨日有几个指头指甲被掀翻,甲床露在外头,此刻被舌头一舔,那粗糙的舌苔,说不上是让凤齐觉得疼还是舒服,只知道酥酥麻麻的,还有一些瘙痒,顺着指尖,蔓延至手腕。
明明唇舌交缠的时候并不感觉舌叶粗糙……意识到自己已经心猿意马,凤齐喂完食物和水,看谢琤又闭眼休养,自己便去了洞口。
里面一丝声音也没有,道长是不是睡着了呢?凤齐抬头看着烂漫的晚霞长空,心里想的却是谢琤看不到这样美的景色,殊为可惜。
天空被霞光映成一片通红,就像有仙人在云端放了一把三昧真火,云朵层层叠叠,艳丽地燃烧,透着红的金的光芒。这把火倒映在江面,将整条长江也染成一片火海似的,让人看了忍不住想去摸摸,看水中的火海是不是那样滚烫。
此刻他心中没有别的念头,只想着若是谢琤身体好了,两人能够肩并肩,一起看一场这样绚烂多姿的云霞,便已足够。
凤齐又呆呆地坐了半个时辰,想着谢琤大概已经熟睡了。他转头看了眼不见光的洞内,估摸着,以谢琤的恢复速度,大概只需五天左右,除了肋骨和胸口那道剑伤之外,其余小伤尽能康复,肋骨处包扎固定得宜的话,谢琤也能恢复行动,如此两人脱困便不是难题。
脱困之后,两人大概就会分道扬镳了。
谢琤先前称有急事待办,连胸口的伤都不顾,连夜便走,现在为了救他,又耽误了这几日…
凤齐转回头,盯着火红的江面,又看了看自己右脚。
不能拖累道长。
凤齐对自己说了一句,然后意识到两人相处的时间可能只剩下养伤的这几天了。
“如果我能……”明明知道自己不能,他还是忍不住想象着,如果自己能有平常人的体魄,便不会再受到束缚,那时就可以自由自在的访遍名山大川,四方行医,以偿心愿。
先前谢琤昏迷的时候,他忧愁不知道何时能够离开这里,等到谢琤醒了,脱困在望,他又迟疑不定,倒有些想在此处多留几日的念头,至于那腥膻的鱼肉,早就不在他考虑范围。
外面的云霞很美,凤齐却不再留恋,毫不犹豫地站起来往洞里走。他走路的姿势和常人不同,是先迈出左脚,然后再费力的将右脚拖过去,如是往复。
夕阳将他的影子映在罅隙洞壁上,弯弯曲曲地扭动着,随后这道颠簸的影子便融入更深的黑暗中。
洞里没有光。外面的晚霞也逐渐消失,夕阳落山,天色暗了下来,风又冷了起来。
凤齐一直坐在睡着的谢琤旁边,眼睛慢慢适应了洞里的黑暗,依稀能看到谢琤的轮廓。抱着自己的膝盖,凤齐盯着谢琤脸的位置,脑海中却不自觉回忆起结识他以后发生的种种。
道长很强,他在心里想着,强得让人忍不住为之心折。
道长浴血持剑,一步一步杀出十二连环坞水贼包围的时候,就连他这个没有半点武功的人,都能切肤的感觉到,那股浓雾当中,掩藏不住的锐利杀意,无可匹敌。可惜没能亲眼见到道长挥剑,真想看看,这么凌厉的剑意,挥舞起来的样子,是何等美丽孤高。
凤齐将手指搭在谢琤的脉门上。
这个身体在一点一点地恢复生机,强得可怕。年轻健康的肉体,强壮有力的脉搏。
“真羡慕…”发现自己不知不觉把心里想说的话吐露了出来,凤齐被惊醒了似的,摇了摇头,将谢琤的右手放回衣服下面,索性和衣躺在他旁边。
洞外余风吹了进来,虽然穿着厚厚的衣物,凤齐倒觉得比昨天还要冷一些,他思念起昨日怀抱里的温度。凝视了一会黑暗中对方的身影,凤齐偷偷地将身体往谢琤身侧挪动,尽量贴近对方,直到鼻端能嗅到谢琤身上淡淡的百和香气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