漆黑的发丝,苍白的面孔。
凤齐看着谢琤,忍不住伸出手指去抚平他紧皱的眉头。
“真不知道是不是我们八字不合,遇到我之后,你昏迷的时间,远远长于清醒的时候……”凤齐只知道自己嘴有在张阖,至于有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,此刻他自己也不知道。
谢琤眉毛生的极为好看,既不是粗犷,也不是柔软,整整齐齐的,没有一根杂毛。
倒像一位工笔名家,拿着紫毫小楷,沾着徽墨,一缕一缕地描绘出来。
眉头极尽妍丽,到了眉腰,渐渐往鬓边上扬,似一柄华丽的唐刀,径自入鞘,不泄半点杀气,过了眉峰,一笔已老,墨色开始淡细,眉梢微微缓齐,变作一把精金匕首,匕刃朝着眼角,匕尖削向鬓发,满是寒意。
凤齐指尖从谢琤的眉头拂到眉梢,又从眉梢拂至脸颊,轻柔的,就像刚从蛋壳里面孵出来的仔鸡,迎着太阳抖开全身的绒毛,又舒适,又幸福。
掀开被子,他将脸颊贴在谢琤的右胸,那里传来的,强壮有力的震动,让他露出了满足的笑意,几乎舍不得离开谢琤的身畔。
“我就知道你一定可以撑住…不管有多痛,多难,如果是你的,一定可以抛却所有的病痛,展翅高飞。”
太阳快下山的时候,凤齐从森林里采了一些用得上的草药。
担心谢琤的安全,他不敢离太远,好在水潭附近的森林里也长了不少种类的药草,他甚至还看到两株羊踟蹰,挖出根部煎水涂擦在伤口上,可以暂时止痛。
除了草药,凤齐另外还摘了一些可供食用的蔬果,一并带回。日落之后的森林充满危险,凤齐听不见,越加不敢久留,采完需要的东西后便匆匆回了木屋。
火堆还未熄灭,他添了几根木柴,把火烧旺了点。
将晚餐和药汤喂给谢琤之后,凤齐就着月色在水潭边随便擦了一把身体,然后披着已经不再雪白的中衣,钻进了被窝。
凤齐第二天是被窗外瀑布的轰鸣声吵醒的。伸手揉了揉眼睛,凤齐一边想着怎么这么吵一边把外衣披上肩,然后手蓦然停在肩头,他才意识到,自己的听觉恢复了。
果然昨日是因为心绪混乱导致的暂时失聪,凤齐不在意的将长发随便扎起,披着外衣下了地,谢琤还没有醒,他洗漱完,把早餐和药汤喂给谢琤,坐在床边,随即发现自己好像又无所事事了。
明明和谢琤相识不过五六日,凤齐反而觉得现在这样的日子,却已经过了很久。
在夜雨河边将谢琤救下,他昏迷了两天,醒来之后便执意离开,自己被抓,原以为必难幸免,他却不顾伤重的身体,追至白帝城门,两人一起坠江,在那不见天日的洞穴里相拥而眠,凤齐现在还记得贴着谢琤炙热的肌肤时是什么感受。
凤齐救治过无数的伤病,却从来不曾为谁心乱到这个地步,从来不这样强烈的渴望能够治愈一个人身上的伤痛,仿佛谢琤能够平安健康,就代表了自己的平安健康,不知不觉间,他为身边这个人,投入了太多的心思,不论是羡慕,喜欢,亦或是偶尔的嫉妒,已让他的目光离不开对方,而谢琤对自己身体毫不珍惜的态度,身上的累累伤痕,却让他徒然气急,无可奈何。
到底是谁救了谁,谁又欠谁。
凤齐坐在床边,看着谢琤昏睡的脸,目不转睛,沉迷地,就像谢琤脸上有什么稀世草药,若是一个不留神,便会被人采走。地上的火堆已经完全熄灭,只留灰烬,他不想把视线从谢琤身上移开,便不去管。
阳光从破窗棂照了进来,淡金色的光射在谢琤的脸上,将他长长的睫毛也染成了金色。
如果谢琤能对自己笑一笑就好了,凤齐在心里默默的想着,谢琤笑起来一定很好看,一定比谷师姐,不,是比琴圣笑起来还要好看。于是凤齐整个清晨都用来想象如果谢琤笑起来会是什么模样,乐此不疲。
谢琤醒来的时候,映入眼帘的,就是凤齐盯着自己的脸傻笑的模样。简直跟梦中他小时候蹲在地上看着自己吃云片糕时一样的傻气,谢琤再次轻易地,就把眼前这张秀气的脸同对方幼年时期的表情重叠在一起,那个拉着自己衣角,含着手指将最好吃的糕点送给自己,又忍不住露出向往表情的孩子。
于是谢琤忍不住笑了出来,虽然胸口痛得他刚拉开嘴角就皱起眉头。每一夜每一夜,都能够梦到与凤齐有关的过去,虽然还不够完整,但是他知道,面前这个秀雅的青年,绝不会伤害自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