凤齐才知道,原来谢琤笑起来的时候,自己脑中,根本就想不起谷之岚苏雨鸾长什么样。他没有说话,只是不由自主地跟着笑了起来。
细微的尘埃在阳光中轻舞着,映出五光十色。激流从瀑布顶上欢快地淌下,拍打着水面。美丽的黄莺吟唱着婉转的情歌,跳跃在枝头。
很多年以后,无论何时何地,凤齐想起这个温暖的午后,依旧还会忍不住露出那个带点傻气,却又温柔至极的笑容。
第9章
胸腔里的淤血残液被导出之后,谢琤身体轻松了许多,背部刺穿的创口还在隐隐作痛,但是跟昨天那种生不如死的痛苦比起来,现在这种程度,简直和蚊虫叮咬差不多。
凤齐在床脚边取了一捆开得正妍的带根红花药草,丢进铜锅里面用沸水煎熬。
“这是佛焰花烛,虽然美丽,却全身都是毒,如果误食,会导致口舌喉道肿胀,声音嘶哑,用沸水煎两个时辰,将汁液涂抹在皮肤上,则会导致皮肤生出水泡,不做任何处理的话,水泡通常需要三到四天才会消退,消退之后皮肤会恢复原样,没有易容膏的时候,用它来掩饰身份是个不错的办法。”凤齐半侧着脸瞧了瞧谢琤,又小声的说,“我知道你有急事待办,不能总是这样延误行程,只是现在没有别的办法,待回了巴陵,我为你调配解药,眼下只能依仗佛焰花烛,虽则形容会有些可怖……”
“无妨。”谢琤摇头,浑不在意,“男子汉大丈夫,何须如此在意面容。”
凤齐转过头看着锅里沸腾的药草,心里想,你虽不在意自己,我却比你更在意。
在意又如何,两人一个是白帝城的目标,一个受恶人谷追杀,凤齐全无武功,谢琤内脏受损,恰恰是老弱病残,不堪一击的最佳组合。
凤齐将谢琤的外套撕出许多口子,又在地上沾了不少泥土,做出逃难的样子,至于他自己的外套,则是干脆丢进火堆之中,万花谷那精致迤逦的苏绣花纹,无法用任何方式掩盖。
两人在裸露的肌肤外通通擦上煮沸过的汁液,皮肤又辣又疼,不到半个时辰,红的红,肿的肿,长水泡的长水泡,两张俊美的脸,刹那间惨不忍睹。
因为不小心把汁水溅到眼皮上,谢琤一只眼睛肿得老大,像被凶狠的马蜂蜇过,根本睁不开。
凤齐看到谢琤的样子,居然不觉可怖,反倒觉得有几分可爱。
两人把用布块将自己裹成毒人的模样,再将小木屋恢复原状之后,便顺着那条荒芜的小路下了山。
山下有个小山村。
村口劈柴的老大爷见到这两人,吓得差点把手中的水烟枪咬断。
凤齐再三解释他们是从白龙口去往巴陵县投亲的路人,因为水土不服,路上患了风疹,这疹子不会过人,老大爷才离着两人五步远,站在上风处回答了他们的问题。
原来他们还在瞿塘峡的地界,这里是临江的一个小村落,靠着长江下游的万岭滩,名字就叫万岭村,村里人人都是靠打渔为生,再过去五十里地有个万岭寨,本来是一伙山贼的巢穴,前几年被宇文氏的叛军占了,那伙山贼一个都没活下来,寨里现在到处都是骁果营的兵将,时不时有兵痞出来打个秋风,这靠近寨子的小山村便遭了殃,被祸害得够呛。
大爷叹了口气,又看了看凤齐和谢琤,实在是见两人形容可怜,又见他们年纪跟自家孙儿一般大小,便将烟枪插到后腰带,朝两人招招手。
“这在家千般好,出门一时难,看你们两个娃儿真是可怜,跟着老汉我走吧,咱这村子穷的响叮当,人都说,靠山吃山,靠水吃水,要是生了病,只能靠自己一条烂命,熬得过多活几年,熬不过就是解脱。”
“也不知道是老天开了什么眼,两年前有个大善人来了这村子,他医术极好,治好了不少人的病,却从来不收诊金,我带你们去找清先生,请他帮你们看看吧。”
“且记得,见了清先生,万万不可称他为大夫,不然他可是要生气。”老人走得并不快,想是为了照顾凤齐的步伐,边走边向两人介绍这位大善人。
凤齐和谢琤对望了一眼,在彼此眼中看到同样的意见,便毫不犹豫地跟着大爷走向村外。
这时候如果不跟上去,实在太启人疑窦了,再者凤齐想到如果对方真是大夫,那至少可以跟他借一副金针,有了针石,谢琤身上的伤,至少可以压下去一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