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巴陵到洛道,原本水路最便捷,一天的功夫便能到,但是近来洛道那边不太平,不时有人逃荒出来,还起了谣言,说是李渡城里有吃人的妖怪出现,久而久之,渡船便不再走这条路。
要去洛道,只能通过陆路,翻山越岭。
山路不好走,每每遇到陡峭的路,谢琤便下马,牵着大白的缰绳,走在前头,凤齐坐在马上,静静看着谢琤的背影,有时候脑中会想,如果能够一生都看着这个背影,便好了。
足足走了三天的功夫,两人一马终于到了洛道。
如果说巴陵县是山清水秀,风景宜人的胜地,那洛道,几乎是透着血色的诡异妖氛,就连空气,都透出一股让人窒息的压抑。
两人一路行来,已见到好几拨普通百姓,拖家带口,老幼相携,离开这个生活了好几代的地方。
路上偶尔会窜出几只小动物,其中有一只灰色的兔子,眼睛像血一样红,见到活物就扑上去撕咬,凶猛如虎。
大白受过燕小霞的教导,不会轻易受惊,但是脾气还是一样暴躁,看到往自己马蹄上扑的疯兔,头都不低一下,一蹄子就把它踢飞到草丛里面。
谢琤记得浩气盟里的报告曾经提到过洛道的异变乃是红衣教引发的,但是近几年随着红衣教的崛起,像这样的地方越来越多,再加上浩气盟近来与恶人谷的冲突越发地激烈,更加抽不出人手来调查此事。
凤齐低声告诉谢琤,红衣教在李渡城里下了尸毒,有不少百姓已经遭殃,这毒又凶又猛,极易传染,就连万花谷也有好几位大夫受托来此平疫,结果反而中了尸毒,丧身此地。
“李渡城里的树木,水源,食物,甚至是空气,都已经全部被尸毒污染了,再这样下去,那个地方早晚会变成死地。”凤齐远眺着西面,那里矗立着巨大的山岭,黑乌乌的,像一只死去的巨兽。
天色已晚,两人走了上百里的山路,都没有找到可落脚的地方,最后不得已,在树林里寻了个靠近水源,地势较高的所在,生了个火堆,将大白栓在旁边的树干上,只得打算露宿山林。
凤齐将干粮烤热,掰成两半,递给谢琤一份,然后从谢琤手中接过竹筒,里面还有足够的水,让他们不用去冒险品尝这洛道河水的滋味。
吃完干粮之后谢琤洗手,然后开始做晚课。
凤齐靠着树干,默默地看着谢琤诵经的样子,指腹轻轻的抚摸着手腕上的佛珠。
谢琤做完功课,睁眼之后,便看见凤齐望着自己,挑了挑眉尖,谢琤问凤齐:“先生似有所思。”
凤齐摸着佛珠上的“平安”二字,缓缓地开口:“适才听你诵念,所谓善人,人皆敬之,天道佑之,福禄随之,众邪远之,神灵卫之,所作必成,神仙可冀。欲求天仙者,当立一千三百善。欲求地仙者,当立三百善。道长修道,可是期望有朝一日,能够得证大道,长生久视。”
谢琤闻言,摇了摇头:“我自小爱剑,入纯阳修道只是因为想学更高深的剑法,焚天剑下,已是无数亡魂,这般罪孽,怎敢妄言修道长生。”
凤齐低首,盯着面前燃烧的火堆,墨玉般的瞳孔中映出两团金红的火焰:“道长光明磊落,不履邪,不欺暗,所行必为公道,所杀也必是该杀。”
谢琤伸手碰了碰布包中的焚天,长剑久未饮血,已是焦躁不安,隐隐低鸣。
“你说错了。”谢琤摸着焚天,抬头瞧着凤齐,脸上虽无怒意,身上却露出不自觉的威压,将凤齐镇得一时说不出话,“谢琤剑下,只死过一种人。”
“那就是挡在我求剑大道上的人。”谢琤单手翻掌,拍上焚天剑身,声若金石相击,完全压下了焚天的蠢动。
凤齐心中一悸,竟不觉得害怕,反而跳得激烈,血脉中仿佛有什么东西,跟着谢琤的话语,齐齐冲刷胸膛,心脏突然“砰砰”跃动得厉害。
“吓到先生了。”谢琤看到凤齐紧张的表情,缓下凛冽气势,微微颔首致歉,“在济世为怀的大夫面前提杀人,是谢琤妄言。”
“道长未免太小看我了。”凤齐望着谢琤,表情中略有些不满,但是眼神深处,仍然还是充满了信任的笑意,“凤齐说过的话,永远不会收回。不管道长杀了谁,那一定是因为那个人该杀。”
谢琤闻言,抚剑长笑,直直看着凤齐,只说了一句:“先生还称谢琤道长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