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对不起,韦斯莱先生。”哈利慌张地推开了韦斯莱先生,在所有人惊讶的注视下,跌跌撞撞地进到房子里去了。陋居的前门被他狠狠地撞开,接着又自动在他身后关上。他感到天旋地转,胃部抽搐着、翻腾着,折磨着他脆弱的神经。
他终于进到盥洗室里了。在他趴在水龙头下的那一刻,所有积压在他胃部的沉甸甸的负担都顺着食道倾吐在了水槽中。哈利不知道他吐了多久。在秽物吐尽之后,他就开始吐酸水。霍格莫德惨剧一幕接着一幕在他脑海中划过,尤其是那十个少年被吊在佐科魔法笑话商店前的一幕,就像烙印在他的头脑中一般。
“清理一新。”哈利轻挥了一下魔杖,用小得不能再小的声音说了一句。但是魔杖顶端没有任何反应。他的胃部已经被彻底清空了,现在他只感到浑身都酸痛。
“清理一新。”一个温柔的却有力得多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。水槽里的脏物瞬间消失得无影无形。哈利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。
“其实我自己能行。”哈利用魔杖冲着自己的嘴角轻挥了一下,施了一个清洁的无声咒。
“我知道,但我觉得你现在需要休息。”金妮站在他的身旁,凝视着他的侧脸,说道。
哈利叹了口气,颤抖的双臂支撑起自己笨拙的躯体。“哈利,小心——”黑头发的大男孩一个踉跄,感到浑身发软,连带着把过来搀扶他的女孩一起撞倒在了地面上。
金妮很快就坐了起来,调整了一下姿势,让哈利能够舒服地靠在她的怀里。这让哈利感到一阵尴尬,在他的记忆中,一直都是他把金妮抱在怀里,而不是反过来,并且他深以为那样才是正常的。哈利极力想要支撑着身体站起来,但失败了。
“别动。”金妮低声地但却不容置疑地命令道,揉了揉他乱糟糟的黑发,“把这个喝掉。”说着,她轻轻挥了一下魔杖,凭空变出一瓶盛着些许紫色液体的小瓶子。
哈利想都没想就灌了下去。应该是某种止吐的魔药。他太虚弱了,虚弱到甚至不愿多说一句话。但金妮在他喝完药之后并没有追问他什么,也没有立刻扶他起来,而是静静地抱着他,坐在盥洗室的地板上。两人都陷入了一阵无言的沉默。
“我以为我已经见证过死亡了。”良久,哈利才慢慢开了口。
金妮没有立刻接话,而是轻轻地抚摸着他冰凉的手。
“和霍格莫德袭击案有关?”
哈利吃力地点了点头。
“那不是战争……那是一场屠杀。”哈利咽了口酸酸的唾沫,继续说道,“他们不仅用了死咒,还肢解了尸体,像处理废猪肉一样随意丢弃,甚至还——”哈利已经无法继续说下去了。他的眼前浮现出了那十具被剥去了整张皮的遗体。
哈利并不是成长在温室之中的花朵。事实上,他本人就处于第二场巫师战争的风暴核心。但无论是在流亡途中,还是在霍格沃茨保卫战那天夜里,他所见到的大多都是堂堂正正的巫师决斗。魔杖对魔杖,咒语对咒语。虽然残酷并充满血腥,但并没有达到极致。直到现在,他才明白,当战争殃及到平民时,会产生多么恐怖的化学反应。
他看了一眼金妮。从她的眼神中,哈利读到了恐惧。红头发的女巫脸色苍白,更加用力地握着他的胳膊,尽管她本人可能还没有意识到。但她没有打断他,更没有被吓得直掉眼泪,只是安静地听着,分担着他的恐惧。
“艰难的第一天。”金妮的左手已经紧紧握住了哈利的左手,十指交叉。
“我们经历过战争,但却没有看到它的全貌。”
“现在看到了。”金妮俯下身,在哈利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。
哈利微微闭上眼睛,任由那头熟悉的红色长发洒在他的脸上,慢慢地一点点地吸着气,贪婪地嗅着金妮发丝的甜香,仿佛在用力感受生命的美好。他并不是第一次目睹死亡,甚至于他本人都已经死过一次了,但他依然无法阻挡内心深处对于生命凋零的极致的痛苦。
“哈利,哈利……”
哈利已经听到韦斯莱夫人的呼唤声了。在喝下那瓶魔药之后,他已经感觉好多了。黑发年轻人扶着壁沿,慢慢直起了身体。当金妮扶住他的胳膊时,他选择了默默接受。在双脚隔着靴子踩在坚实的地面上时,哈利依然感到身体在发虚,好在金妮及时扶住了他,准确地说,是在分担着他一半的体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