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又下雨了。
直到淅淅沥沥的雨声拍打在窗户上,忍足侑士才放下手中的书,他拉开窗帘,隔着高层公寓的玻璃望去,雨雾中的东京显得安静而朦胧,闪烁的灯光如同暗夜中的星辰。
今年的雨季似乎被无限期延长了一般,总是下个不停,惹人心烦意乱。
少年伫立在窗前,看着自己出现在玻璃上的倒影,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,不习惯在家里戴眼镜,究其原因,大概只是很久之前她说的那句“侑士的眼睛很好看”的笑谈而已。
当时的自己好像有微弱地反驳过吧?但女生一点不讲道理,从桌子的另一侧靠近过来,猝不及防抢走了他的眼镜。突然失去阻隔的视线直直地撞进那双清澈的眼眸,说不清慌乱和心跳哪个更占上风。
她将抢来的眼镜架在鼻梁上,像小猫一样可爱地眯起了眼睛,“……又没有度数,一直戴着干嘛?”
自己只是无可奈何地笑了起来,没有回答她。
绘里这样直白的性格,或许永远不会明白,为什么有人喜欢隔着一层多余镜片去看这个世界。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,将更有深意的自己藏起来,会让他有安全感,好像只要这样做了,就能在任何关系中都留有余地,以便自己随时可以抽身。
在这之前。
在忍足侑士发现这只是自欺欺人的把戏前——
也下过这样一场突如其来的雨。
【“绘里。”
忍足找遍了冰帝每一个角落,才在学校后面僻静的人工湖找到她,她浑身都湿透了,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,脸色苍白到不正常的地步,手中却紧紧地握着什么东西不肯放开。
忍足侑士的目光落在她握紧的掌心,垂眸思索了几秒钟,最终他像往常那样,丢弃了毫无作用的好奇心,移开视线。
反正跟他没有关系。
就算对方是自己倾慕的对象,少年的脑海里最先浮现的依旧是最理智的推断,某种程度上来说,他的冷静即使是对自己也非常不近人情。
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绘里了。
自从亲人离世,她对陌生的东京失去了耐心,不来学校也很少回家,只有偶尔几次会因为迹部景吾忍无可忍而被带来学校,再然后,迹部就要面临不断收拾她在学校闯祸的局面。
所以当忍足看见迹部景吾怒气冲冲地离开校门时,他只用一眼就能确定,能让迹部露出这幅神情的人只有一个。
他举着伞走向始作俑者。
在雨幕中几乎站成雕像的女生动了动,却始终没有转头。
“你怎么来了。”她的声音混杂在雨声里,连同话语中讽刺的意味都变得模糊,“不是说——让我放过你吗?”
忍足叹了口气。
他脱下外套将它披在衣着单薄的女生身上,对她的讽刺与她的告白一视同仁、无动于衷,像普通友人那样不咸不淡地关心着,“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。回去吧,别感冒了。”
“……”
带着少年体温的衣服落在身上,她的尖锐与刻薄维持不了多久,便悄然宣告了失败。女生的眼眶突然泛起了红色,稍微眨了眨眼睛,从眼睫滴落的雨水像是眼泪一样惹人怜爱。
想要理智说教的话语堵在喉咙里,忍足侑士几乎是狼狈地移开了视线,不再看她充满痛苦与茫然的神情。
“……侑士。”她却不肯轻易放过他,“我变得让你讨厌了吗?”
一次次,利用被偏爱的优势,罔顾他的意愿,不顾场合地想要探求他的真心——就像现在这样。
讨厌吗?
一旦开始深究这个问题,才发现就算有着严苛标准的自己,也无法衡量出答案。
“不,没有。”
与其说厌恶着不断向他靠近的女生,不如说对自己的不作为更加不耻。
察觉到她与迹部的心意的自己、清楚她的困境的自己,倘若只是身为“朋友”便轻而易举可以将她带出泥沼,却选择了冷眼旁观,坐视她与迹部一步步走向决裂,看着她最后的、能与家人重归于好的枢纽破碎在眼前。
……做出这样选择的自己,仅仅用“不想多管闲事”是无法开脱的。
“那……”
迎着盈满清澈的目光,轻易可以看见其中潜藏的小心翼翼的试探,忍足已经猜到了她接下来要说的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