载驱驰_作者:几多次枉痴心(117)

2018-04-10 几多次枉痴心

  白玉堂早已按着性子听得头疼,终于等到念完了,他保持微笑:

  “这些问题,请允许我做一次总答复。”

  庞吉:“讲。”

  白玉堂敛起笑容:“我今年二十五岁。”

  庞吉:“这一点你说过了。”

  白玉堂深吸口气:“我今年二十五岁——我出生的二十四年前,日本就杀上了台湾。”

  庞吉:“说你的罪行!”

  白玉堂不理会庞吉的话,他的眼神深邃如夜,像是沉入一个与法庭不相关的空间:

  “你问我为什么要抗战——北京专条赔偿日本五十万两白银,甲午海战后丢了大连旅顺,次年是胶东半岛,台湾,三年后丢了福建,再过三年就是南满,山东黄河以南成了日德战场,落入日军手中的济南和胶济铁路,青岛,哈尔滨,长春铁路沿线……大沽炮台,济南惨案,炸了张作霖的皇姑屯,奉天的九一八……喜峰口古北口,七天丢了热河——然后,你问我为什么要抗战?”

  庞吉示意颜查散敲锤,但他坐在那里沉默。

  整个法庭死一般沉寂,沉寂中回荡着白玉堂的声音:

  “我的罪行,归根结底是没有听南京的话,擅动刀兵。南京说,不到最后关头,绝不放弃和平,不到牺牲之时,绝不轻言牺牲。有道理!然而什么是最后关头?难道要等日本人的屠刀直插心脏,才叫作牺牲之时?所谓休养生息,卧薪尝胆,究竟是备战的需要,还是避战的借口?勾践复国,也不过十年生聚,而我们已经含垢忍辱五十九年。上位者上牙一碰下牙,就是绵延千百里的民不聊生,你们说我白家是汉奸,我白家可有割地赔款祸国殃民?”

  庞吉用力一砸警锤:“白玉堂!不要妖言惑众!委座的一片苦心,都是为了党国!”

  白玉堂:“国敝民穷,立党不易,中山先生去世后,清党与建国同步,最大的敌人不是外侮,而是异己。重军轻民,本身就是劫难,一枪不发撤出东北,与苟且偷安的南宋有何区别。十九路军血战淞沪,背上违令抗日的罪名整肃分拆去内战,南京政府对政权不稳的惧怕,更甚于亡国灭种!一张大网,网上悬着无数磨牙吮血的蜘蛛,军阀割据,人人打的都是自己的小算盘,保存自己的实力,把其他人扔给狼!须知大网破碎,小网安在?莫非等到外侮把网扯成一团乱丝,我们才惊惶失措地发现根本没有那样一个偏安的角落?”

  庞吉瞪着白玉堂,白玉堂并没有看他,而是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上校军装:

  “你们给我穿上这身衣服,不是为让我打仗,是为用军令如山的名义把我压死。与其面对你们,我更想去雷鸣军鼓的阵前,进死敌,退死法,那样才算得上死得其所!”他抬起头来,眼中厉光迸现,“风飘乱絮山河如是模样,我看到太多穿这身军装的人死有余辜!”

  庞吉:“武夫之见,管窥之见!都像你这样热血冲头,党国必然根基不稳!”

  白玉堂冷笑:“好一个党国!没有一个党,该凌驾于国民之上;没有一滴血,该在内斗中白流!违令抗日是死罪,私通共党是死罪,以武犯禁是死罪,你们眼中的死罪,是我白玉堂最大的骄傲。我生性心胸狭窄,不顾大局不容天下;我只有一腔热血,不受号令不忍委屈!”

  庞吉使个眼色,白玉堂身后的宪兵猛地出肘,重重顶上白玉堂后心。一阵窒痛让他猛地低头咬牙,没办法再说话。

  展昭端坐在证人席上,眼里的墨色在燃烧。

  庞吉改问展昭:“展昭,关于法庭列举白玉堂的罪行,是否确有其事?”

  展昭缓缓起身:“件件属实。”他转个方向,同白玉堂一起,面对审判席,“白玉堂的罪行,是他的骄傲。若天下人人都如白玉堂,我泱泱华夏行至今日,仍当为少年中国!”

  风从高窗吹过,搅不动满室沉寂。

  边门匆匆走进一个文员,把一份南京签字的电报放在庞吉桌上。庞吉眼神从上面掠过,字字刺心。

  关东军代表对中方意见弃而不顾,提出的条件一字不容更改,要求中方代表在上午十一时前作 “诺”与“否”的答复。

  而这些条件包括:中国军队一律迅速撤退日军所连之线以西以南。不得越过该线挑战扰乱。日军为证实实施情形,将随时用飞机及其他方法进行监察,中国方面对此应加保护,并给予各种便利。沿线治安维持由中国警察而非军队担任,不可利用刺激日军感情的武力团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