决生断死的只有绝对的冷静。
展昭走到床边,伸出手的刹那,他突然听到明凤华在脑海深处笑了一声。
身体本能反应比思维更快,展昭在床上人暴起劈头一刀的同时闪身避开。
弯刀砍过划进牢窗的探照灯光柱,寒光陡现。
那是能够一挥斩头的廓尔喀弯刀。
对方如影随形地跟过来,弯刀挥出道道利风。狭窄的空间里不需要任何花哨动作,招招死手,把赤手空拳的展昭逼到角落,抡刀劈下。
他以为肯定能杀了展昭,然而令他惊讶的是,展昭抬起手掌径直迎向他的刀锋。
这个动作并没有对他造成困扰。廓尔喀弯刀的弧度就像手臂的延伸,劈砍能力超凡,刀身贯足力量,完全可以在砍断展昭挡来的手臂后一刀斫胸。
黑暗中火星四迸,弯刀被展昭反执格斗刀架住。
伏击者的手掌震得几乎握不住刀柄,他急忙聚力稳住刀身,但已没时间逆转发生的一切。
这全力一劈,暴露了他贯在刀上的劲力,而展昭在一架之后将自己化空,同时起手来袭。
伏击者只觉一股凌厉力道击进胸腹,浑身气力骤地散尽。
展昭闪出牢房。伏击者在他身后摔倒,弯刀砸在青石地面上,当啷一响。
周围的空间嗵然变亮。
白炽灯光晃得展昭眯了眯眼。他强制眼睛适应周围光线,然后看到前呼后拥的南京站在走廊门口,赵珏站在南京身后。
南京没有穿军装,黑色长衣灌满夜风。虽然离得不近,展昭还是觉得面对着一只阴郁的枭鸟。
南京眼里亮出尖钩,锋利得能用目光破开血肉:
“身手不错。彼有力我亦有力,我力在先;彼无力我亦无力,我意亦在先——和我算,你还嫩。”
他身后亮出一排枪口,对准展昭。
展昭手扣袖箭,南京在他可以挟持的距离之外。这个距离隔开狡诈与磊落,阴谋与道义,后方与战场,让他所渴望的一切都变得遥不可及。
“在你还没有爱上他以前,他已经爱上你了。”南京像在背诵悼词,“在你还在考虑怎么样为他牺牲时,他已经愿意为你死了。”
夏夜的风刮进牢区走廊,毫无暖意。展昭站在一排枪口的准星交叠中心,胸腔冰冷。南京说的每一个字,杀伤力都等同于一颗子弹,展昭甚至能听到气流穿心而过的声音。
南京嘴边爬上冷酷的笑容,看着陷入重围的优秀上校特工。强烈的灯光把这个年轻人苍白脸庞上的神情照得纤毫毕现,能够看出他内心剧震之下,骨格支撑着刚强。
展昭握紧的指节渗出血来,声音仍不失平静:“他在哪里。”
南京伸手,手下捧过一把剑,皓白云纹缠护,通身的傲世不羁。
画影。
展昭瞳孔陡然收紧,敛住濒临爆发的血色。他知道将要听到什么,却完全不知道怎样承受。
南京不给他喘息的空隙,毫不留情地开口:
“他的剑,如今算是遗物。我特地从国库里取来,给你留个纪念。”他摆手示意。
黑衣手下捧着剑,向展昭一步步走过来。南京盯着展昭,他确信这个年轻人已近崩溃。
御猫这样的特工可以用卓越来形容,杀了实在太浪费。打碎他内心的执念,然后为己所用,是最划算的办法。
展昭看着渐渐接近的特工,白玉堂的剑静静躺在他手里,物是人非。
南京的声音响起,极远又极近:“你和赵珏一起去清剿劫持原洛阳的同时,白玉堂在郊外执行了死刑。”
画影越来越近,展昭心脏被死刑两个字毒辣地攥住,越勒越紧。
南京:“明天上午十点上闹市口刑场的是船上抓的日本活口,现在已经被毁容割喉。白锦堂来劫,便拿他一个通敌卖国!”
展昭军服袖扣微颤,绷紧的肌肉扯得伤口生疼。他站着,心脏在窒息中挣扎,想要透口气,但是头上脚下都是冰冷的强烈灯光,整个人溺在冰海。
赵珏铁板一样的表情越来越僵冷,他以为明凤华死后自己的心变成无情无欲的石头,但现在他发现石头还能被碾成齑粉。只要存在,就无处可逃。
画影递到展昭面前。展昭视线忽然一阵模糊,努力想要看清,画影灿白的剑鞘上竟然笼着淡淡血红。
头痛,欲裂。
“拿上白玉堂的遗物,忘了这段不该有的过往,为党国立功罢。”南京语重心长,“少不更事时,谁也会做些冲动的梦,醒了还是要继续奔前程。难道梦醒了反倒受不了?你对党国的忠心,我仍然确信不移,所以我才假造登记本,希望你察觉之后能够知难而退。但你仍然一意孤行,不知悔改,无疑中情毒颇深。祛了这毒,你才能成为我最得力的膀臂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