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京的语气温和而诱惑,他在展昭眼前铺开一个茫茫世界,什么都有,除了人心。
南京:“展昭,如今白玉堂已死,只要你迷途知返,今夜的一切,我都可以当作不曾发生!”
展昭接过画影。很重,坠着手掌。古雅却没有丝毫暮气,剑同人一样朗利峻拔。
他看到白玉堂在剑上向他笑:“上古神兵,护国利器,应当出世镇河山。你和我,这一生,是不是可以算上是续前缘。”
他听到白玉堂的声音和心跳共鸣:“我对你从来没有不放心——我的心,就放在你这里。”
展昭狠狠握紧了画影,沉,真沉,一颗心这么沉!
南京指指地面:“跪下。”
展昭握着画影,眼瞳黑得深不见底。
跪下。和骄傲的画影一起跪下。剖出心去,做一架冷血的机器,从此只听命令,再无是非。
跪下。
他很清楚南京在摧毁他,连着他心里关于白玉堂的一切,但他听不到内心对这种情形的回声,放眼望去只有一片空茫。
赵珏站在南京身后,死咬着满嘴血腥味的沉默。临来时南京签给他的调令在贴胸的衣袋里,枪管一样冷。明天剿了劫法场的白家后,他就要奉命去福建剿共。
安内安内,在日寇步步进逼的时候,掉转枪口去安内。
安内,就是这样安?从展昭身上开始安?
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,赵珏不知道,不能想,不忍看。
他低下头。
南京雪亮的眼睛映出走廊中的景象:双手捧剑的上校特工展昭,脸上没有了血色,缓缓地跪下去,动作不像受大脑控制,而像周身骨骼一点一点坍塌。
灯光越亮的地方影子越黑,展昭低头下跪的身影黑得比巨阙剑鞘犹甚。
南京向左右示意,黑衣手下们拿着绳索和棍棒趋过去。展昭毕竟是危险人物,南京从不完全相信任何人。
来送剑的黑衣人也不敢轻易动手,等同僚们走到可以援手的范围内,他抬手向展昭后颈劈去。
他突然听到一声错裂骨响,不是用耳朵听,疼痛的声音顺着骨头直接传进大脑,整个手臂失去控制,可是他甚至没有看到展昭什么时候出的手。
拿着棍棒绳索的特工一拥而上。展昭起身,雪亮灯光下瞳仁愈加沉黑,把无可言说的孤独滤进心底。他宁愿围困自己的是敌人,至少出手可以无所顾忌。
第一轮来抓他的手被画影格开,更多的攻击来临,却都难以近身。展昭虽不还手,但没人能把他制住,甩脱来擒的七手八脚,他利用的不是杀招,而是闪避的角度。
走廊没有多大空间,这样一团混战让南京身边拿枪的众人面面相觑,开枪一定会导致误伤,白白举着枪又觉尴尬。然而南京没让放下枪,他们只得继续端着手臂,绷住脸上的无奈。
南京铁青着脸退出去,赵珏护在南京身边,眼看着走廊外门落了锁,把一切锁在里面。
南京站在院子中央,仰头看一眼薄云间的残月,从怀里掏出金质怀表,弹开盖子看时间。
其实没有必要自己看表,他只要使个眼色,立刻会有人满足他的任何要求。他也不是真的想知道时间,只是习惯了摸那块从不离身的表,表盖里刻着原主人的名字:日向松平。
秒针铮铮微响,像是日向松平的声音,穿过岁月,依然柔和坚定:
戴君,我们的性命许给天下苍生,日本和中国都一样。我期望大和与华夏世代修好,永不为敌。
戴君,华章在世上唯一一缕血脉,我交给你。
戴君,光复会未竞的志愿,这个孩子会继承下来,并且坚强地接替我们走下去。
戴君,看着我的眼睛,好好道声珍重——每次分别都可能是最后一次,虽然我相信能够后会有期。
走廊里的打斗还在继续,没有人开枪,因为没接到允许开枪的命令。棍棒撞击肉体的闷响隔着铁门仍然听得真切,双拳难敌四手,加上身上有伤,再武艺高强的人也一定会被驯服。
南京握着怀表,闭上眼睛。
松平,你的养子和你一样天真。他已经屡次挑战我的底线。如果他不能为国所用,我真的会杀了他——我的耐心快要用尽。
松平,把他交给我,如果你还在世,是不是会后悔。
松平……我其实不想让他接替我们死。我希望他能够安静地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活下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