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玉堂呼吸停滞了一霎。
原来从不轻易出手的展昭和他比剑,是为了让他放心!
放心之后呢?他是不是又要转身离去,孤身赴险?
白玉堂眼膜忽然变得干涩刺痛,仿佛被头顶枝叶间漏下的明亮阳光晃得睁不开眼。然而还是点点头:
“你,一定要我说出口?”
白玉堂双手把住展昭肩膀,直视着他:“我,从来都没有不放心。”
展昭背对阳光,眉宇沉静。
白玉堂眼中光影明灭不清,依稀可见微笑神色,却并不是笑。他把手按上展昭胸膛:“我的心就放在,你这里。”
展昭垂眼看剑,没有说话。不需要再说一个字,白玉堂的手掌压在他心上,全部答案都已经被汹涌的心潮传递到对方掌心。
但是,变数太多,无法承诺。
“你曾经说过,共患难的意思,绝不是一人死,一人生。”白玉堂轻声说。
仍然没有回答。
“夏目広照!”白玉堂低喝。
展昭抬眉,瞳仁微闪。在车上伪军当着白玉堂叫过自己夏目太君,却并不曾叫全了名字。
“我没动过你的证件。”白玉堂眼神已经恢复如常,“我只是昨夜用这里的电台给我哥发报,告诉他我还活着。我哥秘密扣留了日本军火商夏目家的长公子,他和俄国人打完交道,正要去关内谈买卖。”白玉堂微笑停在嘴角,明亮眼中隐隐泛起霜意,“你冒名前来,一定是要进关。我不管你去干什么,堂堂夏目家的少主,连个跟班保镖都没有,不引人怀疑?”
展昭眼中透出超然物外的平静:
“玉堂,既然大哥告诉了你,我就直说。关外的布防,关东军配合华北战场的作战计划,收买地方势力的准备工作,日谍在关内的联络点,襄阳收集整理了一份详细资料,要送到南京。”
“于是派你明目张胆招摇过市?”白玉堂冷笑,“这种危险得异想天开的事,襄阳找不到第二个人干了?……”
白玉堂没有往下说,眼里却明白写着:你把拿命换的证据给了襄阳,可有个水漂响?
展昭转开目光,并没有接白玉堂的话茬,继续说道:
“夏目家在军火生意上兼跨黑白两道,生意极具保密性,军方也轻易不动他。最近这笔和俄国人的生意万万不能让关东军知情,因此他这次出来也没有张扬。我改扮以后,和夏目広照很相似。”
“途中只要撞上任意一个了解夏目広照的人,你就完了!”白玉堂皱眉,“连同襄阳的情报一起,甚至包括襄阳和他带领的那些特工,一同死无葬身之地!”
“所以只能成功,不能成仁!为此已经有人命成了牺牲。”展昭目光澈亮,“不这样做,山高水远,关卡重叠,路程更艰难。并且经手的人越少越安全。大哥会封死夏目被劫的消息,我能用这个身份出关,就已经足够。”
“所以,”白玉堂换掉凝重表情,向展昭勾勾嘴角,“一个顶用的跟班,能让你完成任务的可能性加倍。”他把发尾甩向展昭,“爷在采石场里弄成这个鬼样,再把你化装的东西给爷抹抹,谁还敢认昔日的白玉堂?”
展昭被他说得无奈,心中百感交集,叹了一声,提剑转身向房门走去。
身后传来扑通一声响。展昭讶异回头,立刻愣住。
白玉堂跪在院中央。
人虽然跪着,眼神却比昂然挺立还要锋利;眸中满蕴坚定,坚定得近于悲哀。
这样的眼神抵过千言万语。言语或者还可以辩驳,但这来自英雄知己的千钧一跪,无可抗拒。
展昭走回来,俯身扶住白玉堂手臂,却没能扶起他。
白玉堂从展昭手里夺回手臂,中规中矩地叩下头去,用日语说道:
“夏目少爷,请您,带上阿琰。”
阳光从东方倾进院落,描亮展昭的侧脸。
展昭跪下,来扶白玉堂,对方却固执地只给他俯伏的肩背和下垂的发梢。只有拄在手中的画影,仍然剑柄指天,气度昂扬。
展昭双手把住白玉堂肩臂,掌心感觉到对方筋骨绷紧有如铁石。
眼前这副傲世骨格,生死搏命也只当谈笑,给谁跪过?这双膝盖,明明跪在展昭心头上,生压活碾一般又热又疼。
“玉堂……”展昭劝慰地低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