载驱驰_作者:几多次枉痴心(7)

2018-04-10 几多次枉痴心

  白玉堂沉默。

  明亮的天光下,这沉默如同淮南蝉叶,隐去尚气江湖快意风发,隐去怒马鲜衣豪纵风流,甚至连白玉堂三个字也隐去。

  只余一个跪伏在地的日本浪人阿琰,死心踏地要给夏目家的长公子当个跟班。

  展昭只觉得胸腔缩紧,血液在其中厮撞得分外鲜明。他想紧紧拥抱白玉堂,但地上跪着的人一身剑拔弩张的气势,不容拥抱。

  展昭终于收回手,人站起来,向后让了一步。

  然后,白玉堂听到头顶上落下展昭温和纯正的东京口音:

  “阿琰,起来。”

  这一句话灵验无比,白玉堂一下子弹起身来,趋上阶去打开房门,恭恭敬敬地向展昭笑道:

  “夏目少爷,该吃早饭了。”

  虽然是跟班态度,举手投足间倒是别有风范,贵气逼人。

  夏目広照不由得瞪了一眼跟班阿琰:“哪有你这样的仆人,看起来比主人架子还大。”

  阿琰洋洋得意:“我架子大些,正好抬夏目少爷的身份。走在外边,要是有人过来搭话,先得过了我这关。”

  哈尔滨的夏季凉爽短促,早晨的空气让人心旷神怡。

  阳光洒上餐桌,展昭专心低头喝粥,碗忽然被人抢走。

  白玉堂剥好一个咸蛋,把里面金灿灿油汪汪的蛋黄舀到展昭碗里,再推回去。然后一臂拄着桌面向他看着。

  展昭抬眼笑笑,不慌不忙地继续吃饭。

  这一笑却触得白玉堂胸膛深处暖暖软软地动了一下。

  一顿家常早饭,与爱人只隔着一张桌面的距离。柔和阳光栖在猫儿眉眼上,让白玉堂一刻也舍不得挪开目光——那双黑眸深到足以蕴藏风起云涌,笑起来却那么清透,令他忍不住想要亲吻上去。

  可是眼前的一切静好如画,让他又不忍心用任何行动甚至是心思来惊扰。距离上次安安心心地坐在一起吃顿饭,相隔的长度已经超越了时间本身。

  曾经以为在一起的每一秒都是赚的,如今活生生地恬然相对,怎能不万分珍惜。

  展昭看着白玉堂若有所思似笑非笑的模样,伸手给白玉堂半空的碗添了勺粥。

  “我受训的时候,教官曾经说过,”展昭微笑,“睁眼思考会泄露心事。实在要想,闭上眼晴。”

  白玉堂回过神来,端起碗来把粥全部喝光,放下碗,说道:

  “我只是在想,原来人学会了知足,是一件这么好的事。”

  白玉堂的语气很平和,全然没有五当家的蛮霸匪气和泽琰二少的社交风度,就只是云淡风轻地说着,竟像一只手突然伸进热乎乎的胸腔里,虽然力气足够攥爆心脏,却仅仅温柔爱惜地在心壁上一抚,又轻轻收回,让听的人心里发烫眼底发热,不知道如何回应。

  展昭伸过手来,握住白玉堂的手,用力握紧。

  “需要学会知足的人是我。”他轻声,“你为我做的事已经太多了。”

  “你又是为谁?”白玉堂笑,“我只知道,白玉堂这辈子做事全凭本心。”他站起身,握着展昭的手,绕到他身边,俯身吻上他的耳垂,轻轻咬了一下,“我其实不只知道这个……我还知道,白玉堂能和展昭活着在一起,每分每秒,都知足。”

  门环恰在此时响起,展昭刚要起身,白玉堂拦住,大摇大摆去开门。

  门外是一个伪军,见白玉堂一身日本人打扮,点头哈腰地问过太君好,递上一张请帖。

  白玉堂打发走伪军,笑着把请帖拍到展昭面前:

  “夏目公子的大名果然响亮,昨夜刚到,今天就有人慕名相邀!”

  展昭拿起看看,放到一旁。

  “早就听说关东军要借庆典之名敛财。赵大队长申请护送的时候把夏目広照的名字备案在册。原来这只过路雁的毛他们也要拔。这请帖,怕是几天前就已经写好了。”

  “猫儿,去不去?”白玉堂神色如常,仿佛只是随口一问。

  “我当然去。”展昭气定神闲。

  “我是说——”白玉堂眼神亮得寒冷。

  “是请我,不是请你。”展昭语气平和得理所当然。

  屋子里好像忽然间凉了不少。白玉堂戳在桌子另一边,像一把剑。

  展昭目光抚过白玉堂纠起的眉宇,在对方即将采取行动之前亮起微笑,“不过既然有跟班,当然——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