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几个日本人已经被全歼。和他们倒在一起的也有五六个同伴。
没有人悲伤。
悲伤,在死亡关口,是一种来不及,顾不到,容不得的奢侈。
“全体换装,趁乱冲出去。”展昭在军人首领小腿上叩击。颤抖的节奏惊得军人浑身一凉,弯腰去扶展昭,却被展昭拦住。低头看去,展昭的眼神,明明是在向他告别。
“我能为大家做的,只有这些了。”展昭汗湿的眉睫间闪出一抹坚毅微笑,“接下来的事,交给你。”
“我绝不能把你扔给日本人!”军人嘶声,“你都已经把我们领到这里!大家生死在一起!”
展昭望着军人倔强的眼睛,喘息。
“好……我跟你走。你给我……拿支枪来。”
军人迟疑一下,迈出门口,去被击毙的日本士兵身上拿枪。
就在弯下腰去的一刹那,他听到了身后门轴的转动声。顾不得拿枪,返身扑回时,只看到门缝合拢前,展昭向他打出的最后一个战地手语:
“不放弃。保重。”
军人扑到门上,硝烟血迹间露出的是一张泪痕纵横的年轻的脸。
“KD376!你记着,我叫白芸生!我今天要是死了,就上背荫山投胎!来看有没有个一条腿的爷们!我报答他一辈子!”
白芸生领着活下来的同伴换上了沾满血迹的日本军装,背枪向外冲去。
外面,火光已经照亮南半天,一架战斗机从接天光屏中冲出,在他们头上摇摇欲坠地掠过,一头扎进焚尸炉院南的弹药库。
白芸生急忙领同伴分散隐蔽卧倒。震耳的爆炸声和热浪迎头扑来,世界在极短时间内变得死寂,颅腔中回荡的只有尖锐的耳鸣。
热风扭曲的视野里,烈焰阻断了前面的日军奔向这里的通路,半边中马城变成烈焰升腾的地狱。
机场组织反击的欧阳春倏然回头望向中马城中升起的火团,眼中是难以置信的光焰。
地廊中匍匐爬行的展昭陡然抬头望向一片漆黑的廊顶,清澄目光仿佛能穿透沉重的钢筋水泥直射夜空。
难道是你?
玉堂!
你不能死!
我也不能!
弹射出座舱的座椅系着未打开的降落伞在地面上摔得粉碎,在坠地之前就已经借力掠出的矫健身形就地一滚,持枪站起,眼眸明亮,如同名剑出炉时的耀眼锋芒。
白芸生从几乎被炸平的掩体间抬起头来,看到一条长影劲风般掠进黑暗角落。有几分眼熟,却不敢相信会是记忆中那人。
白芸生正要跳出掩体,一股大力从身侧袭来,一闪之下,对方竟如影随形地跟上。天地一转,白芸生被仰面扑倒,眼看着锋利的匕首向喉间勒来,回手抵抗,手腕被牢牢钳住,不可抗拒的力量几乎压碎腕骨。白芸生知自己失了先机,凶多吉少。
刀锋竟意外消失了。
握着他手腕的手却没有松开。上方出现一张熟悉的脸,他虽然两耳轰鸣,还是能看到那口形叫的是:
“芸生!”
“……二叔!”白芸生听不见自己激动的声音,另一手本能地紧紧抓住白玉堂,“接应他的人原来是你!”
执着白芸生烙着号码的手腕,白玉堂心中疑团重重:这个一直不被白家承认的青年人,两年前就被送到海外读书,他是什么时候悄悄回国,又被抓到这里?刚刚看衣服以为他是日军头目,幸好多看一眼。
“说清楚些!”白玉堂低声喝问。
“KD376,他带着我们十几个人冲出来,他自己——”
白玉堂突然截口道:“他在哪?”
白芸生指了指出来的门口:“地下。”
弹药库那边继续传来连锁爆炸声,白玉堂眼里耀动着火光。
来不及再多说,警报已经穿破轰鸣的耳膜。大批日军向被炸的弹药库方向包围过去。白玉堂瞄一眼火场,日军救火的意图显然大于进攻——低空坠进弹药库的飞机,飞行员近地逃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。
白芸生的其他同伴从各个隐藏处探出头来,向这边张望。
白玉堂将一把袖珍信号枪拍到白芸生手里,低低命令:“去给我扰乱日军队伍,挑起混战,趁乱撤退。这是和外面的联络信号,从现在开始你代表我!”
白芸生望着白玉堂,白玉堂看出他眼中一丝隐痛和犹豫,紧握一下他的肩膀:“我还有其他事要做——你是我白家的人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