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玉堂搂紧展昭,在睁眼和闭眼完全没有不同的黑暗环境里,睡意一涌一涌地向头顶直漫。心知这是体力透支的后果,可是在这种地方睡着了,肯定就再也醒不过来。于是他开始回忆刚才的每一个细节,看到的每一处地形,尝试着分析出可能逃生的方法,也是为了让自己保持清醒。
然而,疲倦让白玉堂的神思不再敏锐,一再思索,都拼不出可行方案。有时脑子里好像灵光一现,又很快被冷酷的现实条件压得粉碎。更令他心里发闹的是,随着肌肉的放松,各处伤痛开始啸叫着牵拉神经,踝骨上方小腿外侧尤其疼得尖锐。伸手一摸,不用看也能感觉得到是满手的血,他记起刚刚推展昭上岸时自己小腿曾经被什么挂了一下。
一线光亮倏然闪过心头,这道伤口的疼法,绝不是石丛石牙能造成的深度和角度!
白玉堂猛地按亮手电照向小腿,一道流血的划伤,边缘凝固着小片的铁锈。他急忙小心地放下展昭,趴到刚刚爬上来的地方向下照去,不出所料,看到了未能被完全拔出石壁的铁梯残根。
就是说,这里曾经有人来过,只是这条路后来不知为什么被废弃了。
白玉堂浑身呼地涨起精神,回来把展昭挪到里面更加安全的地方,站起身时,头还是掌不住地一晕。定一定神,握着手电四处逡巡。这块庞大的石骨板上遍生石笋,刚才第一次扫视四周的时候,几根巨大的石笋挡住了视线,现在绕到后面看,发现其中一根上镌刻着几个字:
“背荫1号川。”
果然日本人到过这里!
白玉堂向石笋对面的岩壁看去,有一道密闭三防铁门。伸手拧动环形门闩,闪身到门后,慢慢向外拉开一条缝。
里面毫无反应。既没有机关,也没有雷防。
白玉堂身上已经没有武器,看看四周地面,捡起几块形状合适的碎石,试探着把门打开,亮着手电,小心地走进去。
里面是一个开凿在岩壁内部的方形石室,目测大概有十五平方米。借着手电的亮光,白玉堂看到里面有一张军用铁桌,两把椅子,一个铁柜,两张铁床,是一个普通到简陋的基本站。这样的站,出现在地上的任何河流附近,都实在不够引人注意。
可这是几百米深的地下啊。
在地下设水文观测站,这本身就是一件令人费解的事。暗河涨潮落潮,水势走向,日本人为什么要关注?
更令白玉堂意外的是,石室顶上有电灯,在军用铁桌上,竟然还放着,一部电话。
一部手摇电话机,很平常。
但是,电从哪里来?难道从地上接到这里?如果是,电线从什么地方走下来?
白玉堂找到开关,按了一下,灯没有亮。
继续用手电照着石室,看到床上的被褥叠得很整齐,桌上物品摆放有序。白玉堂用手指蹭了下桌面,灰尘至少积存了十几天,和那次爆破发生的时间是一致的。
白玉堂检查石室,没有发现危险,倒是发现了酒精炉,枪支弹药和医药包。打开柜子,最上层是备用军装,中层是已经空了的文件夹,下面有码得整齐的七八个铁听罐头,最下层是一个镌着防疫给水部字样的滤水器。
物品一应俱全,仿佛驻守这里的日军技术兵随时会回来。可是通往洞底的铁梯却被拆毁,这表示曾经在这里工作的人已经撤走,那他们为什么还要把这些东西完好留存下来?
这个疑虑在白玉堂心中只打个了转就沉积下去。当前的最重要任务是活着,而这个水文站的存在就有如天助。
心中有了希望,似乎精神也跟着饱满起来。白玉堂扔掉作武器的碎石,把展昭抱进水文站,放到床上。回手把酒精炉放在铁桌上点燃,煮起罐头。
酒精燃烧的火焰给不大的石室带来柔和跳跃的亮光。借着这点照明,白玉堂把展昭两扇翼翅似的肩胛轻轻放平,搌去他肩背残留的水滴。
十几天的时间,那些他亲手造成的鞭伤已经封口,然而下面的淤肿还硬硬的硌着手掌。最严重的烧伤再次裂开,鲜润地泛着血色。
白玉堂看看自己的手,握拳片刻,努力稳定地伸开,默默清理伤口,把药涂上去,尽管动作已经很轻,手下昏晕的躯体还是时而一抖。
展昭半昏迷间觉得身下不再是冰冷刺骨的岩石,背后却传来阵阵刀剜似的痛楚。咬紧牙关努力让自己清醒,渐渐回忆起被疲惫和疼痛剥夺意识之前最后的印象,是白玉堂紧紧的拥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