眼前是一片光斑跃动,聚成一阵软软的头晕。展昭感觉到脸压在枕头里,背上有一双温热的手在忙碌,虽然免不了疼痛,却有暖暖的感觉从心间扩散开来。
终于……一起活下来了。
酒精的气味蔓延开来,展昭暗暗合紧牙齿,不想让白玉堂知道自己醒了,为他减些顾虑。可是他已经没有能拿来忍耐疼痛的体力,酒精真的接触上来,还是疼得浑身一僵。好在白玉堂动作很谨慎,显然是担心太强烈的痛感把展昭从昏沉中刺醒。
白玉堂处理得很快,没过太长的时间,展昭感觉到后背被轻轻盖好,然后,腰身被一只手抚上。
那只手掌是暖的,热意直透进寒凉的腰背,融融地舒服着。感觉到展昭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,白玉堂的另一只手伸到前面,解开展昭腰间的钮扣,小心地把裤子褪下来,裸露出紧致流畅的肌肤线条。
他立刻觉到展昭好像又僵了一下,连忙停下手,只用眼睛察看。
他给展昭裹伤的内衣早已失了本色,血渍被水冲得深深浅浅,洇开怵目惊心的一片。
展昭感觉到自己被白玉堂目光覆盖着,微微抿了抿嘴唇,苍白的耳垂泛起浅色。他为人坦荡,虽谦和温朗,却是顶天立地,绝无扭捏羞怯。何况,没有哪个练过熬刑的特工还会介意这个。他可以在刑吏刽子手面前毫无惧色,他们或许能伤害到他的躯体,却碰触不到他真实的内心。残忍和冷傲的对撞,没有胜负,无关荣辱。
但是,白玉堂,是不一样的。
白玉堂的存在让他感觉到爱,感觉到暖,感觉到热潮汹涌,感觉到从前不曾相信过的一切美好。于是他诧异地发现,在白玉堂面前,他总会有意识地隐藏自己偶尔的脆弱,仿佛被白玉堂照料是种欠缺和遗憾,与之相比,他更愿意去保护和照料白玉堂。
于是在废了一条腿之后,这样尴尬地趴在白玉堂面前,一丝不挂地被他看着自己臀上毫无抵抗的实验伤口,展昭甚至产生了无地自容的感觉。生死攸关时无法顾及这些,稍有和缓,这感觉竟然鲜明得无法忽视。
然而展昭毕竟是展昭,闭着眼睛心一横,也就挺过来了。
白玉堂直到觉出展昭再次放松下来,才开始解布带。停停解解,终于完全除去遮拦,露出的伤口已经惨烈到不能看。
白玉堂眼底聚起一层闪烁的光影。直到现在,他才容许自己稍微想象一下当时的场面。他的猫儿,赤裸着被反绑在解剖台上,骄傲被无视,温润被侮辱,刚强被践踏,孤独无可言说。
白玉堂难以想象如果换成是自己会是怎样的感受,正因如此他的心才被涨破了烧爆了,一个忍不住,就要轰然一炸,血贯顶梁。
可是猫儿用尊严和生命换来的证据,丢了。
白玉堂挫磨着牙齿,俯下肩膀,双手抱着展昭,把脸贴在他的腰背上。
“猫儿……对不起……”
展昭本来还在咬牙忍痛,忽然被白玉堂在身后抱住,听见他低沉地说对不起。稍抖的尾音扫进展昭耳鼓,仿佛有极细的纹络沿着心底最深处蔓延开来,在血肉里交织穿梭,爆开一路震颤:
没有人能瞒过白玉堂的一双锐目,白玉堂早已发觉自己醒了,不说破的原因,只是为了迁就自己这份由骄傲所致的尴尬——白玉堂太珍惜眼前拥有在枪林血雨中锻造出的理解和默契的爱人。
同时,白玉堂心里,始终在为一份万不得已的失去而深深内疚,却宁愿独自承担。
展昭缓缓张开眼睫,把手伸到腰侧,握住白玉堂的手,安慰地握紧,向前牵过来。白玉堂顺势起身,半跪在床头,望着展昭的脸。
微光在展昭幽深的瞳仁中曳动,他静静地看着白玉堂,从对方抽紧的眉心,一直看到胸前被枪带勒出的青紫隆印,目光温醇安慰,如同抚摩。
“玉堂,和你没关系。”
一道刀光劈进脑海,白玉堂肩颈肌肉立刻收紧。
展昭早就知道证据丢失!
死生交错的瞬间,展昭亲手断开抵死缠结的羁系,亲眼看着压上性命取来的证据,被绞在枪支弹链上随水而去。
展昭离他而去的这段日子里,他曾经多少次在午夜梦回时,心中隐隐失落,自己在展昭心中的地位永远比不上家国天下的冰山一角;现在展昭在无奈取舍时终于选择了他,为什么他心中毫无喜悦,只有沉甸甸的不忍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