脚下终于踩到了坚实的地面,白玉堂的心多少放下些。把展昭小心靠在一旁,用手电照照,发现这里竟然是一个墓室,隐隐又听得水声。
对面并排放着两个石制棺椁,前面有墓志铭。
白玉堂心中生出古怪感觉。当年展华章死得惨烈,白雪秋立意让他睡得安稳,葬时颇费了些心思,白玉堂也知道一二。墓穴朝水是刳肠刺胁的大忌。古墓为了防水养气,多用铁水浇注石墙,而这座深及地底的墓根本没有,摆明是要水口旷荡,散其真气。
是什么样的凶神恶煞,葬在这种地方?
白玉堂掀掀嘴角。比起满手血腥的日本人,死人实在算不得凶煞;和无底的地下相比,安静的古墓倒真像是天堂,何况还有猫儿一起。不过无奈之下闯进别人阴宅,毕竟算不得好事。若真由此得了活命,必得回来祭拜。
白玉堂看向展昭,却发现展昭也定定地看着对面的棺椁,神情熟悉而又陌生。白玉堂恍然觉得他的蓝衫猫儿眼里有千山万水,目光穿过棺椁望进虚空。
一江烟雨看不清表情,漫天飞雪覆不住燕脂,佛灯长明守不完寂寞,生死往复跳不脱轮回。
白玉堂顺着那目光走向墓志,上面用契丹文和汉文镌着墓主生平。
这是少见的按兄弟规格合葬的墓,辽人所建,为了两个血溅沙场的宋人。当年助主力大破辽军,二人身陷重围。一人着红,执着如凤浴烈火,一人穿白,狠戾似转世修罗。红衣人断去一腿,白衣人身中十数箭,宁死不降。辽军将领恨极,命万箭射杀。白衣人拥紧战友,剑锋啸出九天龙吟:
猫儿,若要死,须经我手。动你,他们不配。
一柄画影,将两颗心脏直直贯透。一双清标无俦,化作惊世碧涛。
辽人既敬且畏,奉为杀神,立墓镇葬。战前宋帅便拟两人为牺牲,是以史上无载。
棺头刻着名字,右边展昭,左面白玉堂。
白玉堂拧着双眉,眼神里是全然的震惊。他是个心气高傲的人,逢鬼灭鬼,遇佛杀佛,不信来世。但是面对着墓志和棺椁上千年前的名字,这来自幽冥的无声召唤竟能慑了心魄。
“猫儿……”他喃喃地唤,单膝跪下,抚上展昭的石棺,“猫儿,你说,这里面睡的,是不是你?”
他徐徐推开了冰冷的石椁,里面陪葬的只有一把剑。乌黑的宽鞘,凝重的剑柄。
剑号巨阙。
像是有股莫名的吸引,让白玉堂无法收回手来。棺盖被启开,他看到了里面的人。
湿尸万年,此言不虚。而这大凶养尸之地却并未酿成传言中的险恶尸变,年轻武官合目睡得安详。白玉堂几乎要伸手去碰触,探出手去才蓦然觉醒,那并不是他的猫儿。
但不是猫儿又是谁。那端正轩昂的眉目依然温朗。分明是人间四月丁香如浸,明蓝清新笑意照眼卓然于世,却又依稀见得烟雨江南把酒仗剑,三尺青锋一城风流醉了天下。
却终究不敢将手抚下,惊破千年。
白玉堂心神恍惚,转而握起椁里的剑。剑柄历经岁月丝毫未腐,握在手里,沉甸甸的安心。
一只微凉的手从身后伸来,握住白玉堂的手,连剑一起,轻轻拉回。
“玉堂。”展昭低语,“莫要惊扰他们。”
将剑放回原处,展昭盖棺,双手把怔怔的白玉堂揽到怀里。
“玉堂,我不知世上是否真有轮回。不过我还是很高兴,白玉堂和展昭,生能朝暮,死已同穴。”
白玉堂抬起头,清水桃花眼笑得温暖。看他活生生的就在眼前,真好。
“爷说带猫回家,看来,还真撞回家里了。”
向两具棺椁拜了三拜,白玉堂向展昭一笑:“猫儿,走吧。爷安心了。”
墓室封得并不严密,向上的墓道曲曲折折,但已经好走得多。走了一段,听到前面的墓道里有脚步声和说话声,展昭抬起头和白玉堂眼神相对迸出惊喜,那是韩彰的声音!
就在这时,脚下突然响起巨石的隆隆移动声,整段墓道开始下沉!白玉堂大吼一声,抱着展昭向上疾冲,然而顶部比底部下沉的速度还要快,白玉堂很快连头都抬不起,只好跪地半拖半抱,速度大大减慢。等到正常墓道的旁边,这段墓道已经沉得只剩不到一米高的距离能看到外面。
白玉堂费力地把展昭推出墓道,展昭回手用力拉住他,想要把他拉出缝隙,可是余下的空间已经容不下白玉堂的身体。石声轧轧,一分分合拢,眼看就把白玉堂活埋在里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