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玉堂强行甩开展昭的手,另一手从腰里掏出一直藏着的油纸包,向展昭扔去。墓道继续下沉,已经狭窄到伸不进手的缝隙,犹能看到白玉堂灼热的眼神。
“猫儿!”他嘶声大喊,倾尽全身力量,完全失了本音,“这证据我一直没给你,就是不想让你为了保全它牺牲自己逼我走!死能同穴,有他陪我,就算是圆了!剩下的朝暮,你替我活着!展昭!你记着!你身上到什么时候,都有白玉堂一条命!”
缝隙完全合拢,隔绝了声音。
展昭跪起,扑在厚重石壁上,五脏突然掏空的感觉扼住呼吸,拼力想要透上口气,涌上咽喉的却是热血。
纵能身化利刃,奈何无力回天。
不知何处又传来隆隆声,他已经辨识不出。满心满眼都是血红颜色,如同压在身上千斤的凶残梦魇:
那人耳鬓厮磨呼吸炙热:猫儿,我几乎不相信,你真的在我身边了。
那人清凌眼中光影翻卷:你这是,让我亲手送你去死。
那人手指轻捷声音喑哑:你从来不说疼,可是我不想看到,你在我面前还忍得这么辛苦。
那人胸音雄浑振振共鸣:猫儿,你我有缘走到今天,就是死在这里,也算是一辈子!
那人眉目纠结层层隐痛:猫儿,你把每次见面,都弄得像是最后一次。
那人挑眉朗笑勇猛豪放:猫儿,白玉堂倾家荡产,现在你是我唯一的赌注。这回轮到我说,我要把你,活着带出去。
那人情深意切臂膀暖韧:猫儿,别跑。
那人从不言爱,只说这一辈子从来没觉得这么值过。那人让他记住身上背着白玉堂的一条命,然后,天人永隔。
一道鲜血喷在石壁上,展昭眼前扑来万钧黑暗。模糊意识到有人从身后紧紧抱住他拖向外面,卢方在焦急呼喊,韩彰在叫力断喝,枪支上膛,刀具出鞘,最后一切都寂然无声。
第十章 :续前缘
白。
白得让人有盲眼的感觉。无论向哪个方向看,都是空落落的白。
那人常穿白,爱的就是白色通透张扬。但是为什么此时这满眼的白这样呆板空旷?
原来白色只有穿在他身上,蕴了他的温度,才有层次变换,才亮得灿烂。可是现在眼前只有这无生命的白,单调冷漠。
金属刀具轻响,有人低声下着指令,却听不清说的是什么。很痛,痛得辨不清源自何处,痛得快要麻木。
展昭动了一下,才发觉手脚都被固定着,头沉得抬不起来。身上蒙着手术单。展昭努力转头想看看身在何处,却做不到。
站在床边的人把刀放进托盘,摘下染满血迹的手套,温暖有力的手抚上他前额,告诉他别动。
熟悉的声音引得心头一热,展昭吃力地抬起眼,看到的却是白锦堂。
玉堂的大哥,白家的长子,上海滩的黑道魁首,峻厉旷达的一个人,脸上却透出掩饰不住的憔悴。
再无悬念,玉堂已经不在人世。
展昭的眼神变得难以形容:稍触即裂的破碎,强盖上一层镇定,像一只受伤的鹰,已经忍不住疼痛却坚持不许自己出声。
见惯生死的白锦堂,竟然不知道如何面对这样一双眼睛——他宁愿时光退回到初次见面,纵然自己眉心对着展昭银色勃朗宁的枪口,也能拿出举重若轻的从容气度,并不曾像现在这样内心空茫。
他无从安慰这个年轻人。深到极点的伤,最轻柔的安抚也与折磨无异。那是他们共同的伤痛。
白锦堂在床边半蹲下来,让展昭可以平视着他:
“你的腿伤得很严重,做了一整天手术。保不保得住要看你自己愿不愿配合休养。”白锦堂眼中含着苍凉微笑,看着手术单下俯伏的展昭。
“大哥知道你在想什么。”他握住展昭的手,“到什么时候,你都是大哥的亲兄弟。”
展昭不再说话。闭上眼睛,痛得已无血色的嘴唇牵起微弧,好像很想对白锦堂笑一下表示感谢。
白锦堂实在看不下去,走开洗手,换了手套,回到原位。
“坚持一会,快好了。”
他不能向展昭描述更多。甚至他自己都不忍回想。
知道展白二人失踪的消息,白锦堂就把队伍化整为零,交给白福指挥,自己迅速赶到背荫河,迎面而来的却是白玉堂的噩耗。
韩彰卢方在墓道里救出展昭,韩彰听到白玉堂最后的喊声,知道五弟被封在里面,发疯一般使出全身解数寻找,打穿盗洞进去,里面的段段墓道升的升降的降,完全错位,挤压得空隙全无。铁人也足以被碾碎。韩彰不死心,继续搜寻下地通路,只在浅表的石缝间找到压得纸扁的食物和枪支。再向里钩,是染血的衣服碎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