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垣闻言沉默了会儿,眼帘低垂,一阵不知哪来的妖风乍起,火势突猛,火舌蹿上舔着他的指尖,他却不知疼痛似的,倒是松月眼明手快替他把手从火中拿走。
刚一触及他的双手,松月蹙起眉头,惊疑不定地看着这犹如病秧子苍白瘦弱的公子哥。
白垣的双手冰冷渗人,不过夜里风冷,如此也不奇怪,然而最令松月惊奇地是——他那看似细腻娇嫩的双手掌内覆盖着一层厚厚的茧,没有个八年十年怕是练不出来这种程度。而且他劲力内含,柔若无骨的双手下意识一挣扎,松月就觉得自己的手似乎是被石棒狠狠砸中了一样,闷闷一响,虽未伤及骨肉,但那滋味也足够销魂。
松月干笑一声,心想这到底是哪路的人物。
白垣意识到自己失手伤人,连忙赔罪,随后拾回之前中断的话题,带着歉意浅笑着摇了摇头。
“谢谢先生好意,但我在等一个人,等到他了我才能安心离开。”
“你所等的人可在那群仆从之中?”松月问。
“不是,他不是仆从。”白垣下意识否定道,“不过他的确是与我失散了的,我怕我离开了这里,等他赶到这里看不到我,会找不到回家的路。”
松月听了这话觉得有点奇怪,只觉得他等的那个人对他而言应该很重要,只是他好奇:“你又如何能保证他一定会来到这里?”
“我给他留了信号,他看到会来找我。”
松月懵懂地点了点头,心想什么信号能在这又是狂风大沙又是倾盆大雨下安然保存,不过想起白垣波谲云诡的身份和背景,他又只好见识短浅地闭了嘴。
白垣拾起一根柴棍拢了火堆,柴火噼啪作响,火星四溅。他抬头碰了碰烛台架子上被松月换下来烤干的湿衣服,感觉到衣料已经干燥了,于是示意松月可以将它取下来了。
松月拿起衣服往身上一罩,感觉火的余温丝丝缕缕包围着他,温暖得很,舒适得很。
穿好衣服后,他又再度盘腿坐下,掏出之前被他护在怀里,犹如传家宝似金贵的东西。
麻布一打开,显出里面物件的真面目——里面居然只是五个烤馕和一个水袋。
不过民以食为天,这也是可以理解的。
“好险好险,没泡到雨水。”松月拿起一块烤馕,一分为二,一半递给了白垣,白垣接过那烤馕,只是愣愣不语。
他手上的那块足足是松月的两倍之多,他咽了咽口水,看着松月手里那小半块儿,心情十分复杂。
“这是我在上个镇子那儿,从最好的厨娘那儿收到的谢礼。我替她算了一卦,算出他儿子此次参军会有奇遇,一往直前,必能有所成就。结果三日后,他儿子奋勇当先诛杀敌军首领的英勇事迹就传遍了整个小镇,他儿子荣升百夫长,在我驻足该地的小半个月里,他平步青云,荣升三级。厨娘乐得合不拢嘴,直说我是真‘赛半仙’,每日都到我的摊位前给我送些吃食,临走前又给送了六个烤馕。我见她待人真诚热情,心生不忍,于是暗示她她儿子近日需要掩饰锋芒,否则恐有飞来横祸,轻则降级被革职,重则身首异处、马革裹尸。我也不知道那大娘听进去了没有,反正我是冒着大不韪给她泄了天机,也算报答了她对我几日款待之情。这馕有点干,你要喝点水吗?”
松月举起水囊在白垣面前摇了摇,白垣握住了他骨节显眼的手腕,随后轻轻一推,松月手上的水囊就那么被掉了头,转向了自己。
松月被那手的冰冷蛰了一下,狠狠一激灵。
“我这里有水,多谢先生好意了。”白垣打开自己的水囊,就着水吃着那沙土气息浓重的馕,有种自己在吃泥的错觉。“我这里还有烧饼,原先准备的是多人份的,如今只有我一个人,这么多我一个人吃不完,背负着只是负担。先生若是不嫌弃,我分享与你一些可好?”
白垣拿出了自己的烧饼,松月几乎是两眼放光,丝毫不做作推辞,立马就接受了。
哪怕最好的厨娘做出的馕,只要他吃不惯,就只能是刮嗓子的利器——哪有从小啃到大的街边烧饼令人欢欣神往,光是闻着那味儿肚里的馋虫就都躁动起来。
松月咬了一口烧饼,心里泛起一种陌生的情绪,温柔得不像话,叫他几乎被这口饼香得掉出眼泪来,说来怪没骨气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