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……”
冲田的眼神轻微变化,虽然动作依然坚定得犹如一座雕像,但施歌知道,他不服气了。作为剑道百年不一遇的天才,冲田总悟一直被视为天然理心流下一代接班人的存在,虽然他个人对这个名头各种不爽不稀罕,但被人当着面批评天然理心流后继无人、连带近藤也中枪,内心肯定憋着一股火。
果然,冲田瘫着脸说:“什么时候剑道的长短轮到你这种垃圾来评价了?像老鼠一样躲在洞里,靠舌头对外面的武士好勇斗狠,这嘴脸真是恶心,你的脸皮都喂狗了。”
“呵,小小年纪,看了几具尸体就找不着北了,自以为洞悉全部的真相,你怎么不去将军那儿弄个幕僚当当?”
“你敢说那些人不是死在你手上?少打嘴皮官司,你把他们从战场上拖下来,当成人体试验的道具,你以为他们会感谢你吗?还敢倚老卖老搬弄口舌,等到罪孽深重地下地狱被千刀万剐的时候,千万别说我没有提醒你啊!”
老头顿了片刻:“……看来你知道得不少。连这个都猜到了,哼,我不跟你争,既然你什么都知道,何必又来问我?”
冲田语气冷硬:“老实交代那种液体。把你知道的全部说出来,我考虑给你留个全尸。”
“什么液体?”老头说。
“别装蒜!用来治疗尸体的那种,浇樱花树的那种,你给御守家的那种!你们之间是什么关系?!”
老头没说话,扭头看向供桌后的墙壁。那里挂着一幅画,有一人那么高,绢帛发黄发旧,显然已经是很早以前的东西了。
——施歌进门就注意到了,整个房间的中轴线,那个位置,一般是用来放神龛的。这屋里一反常态,既没有卑弥呼也没有素戈鸣尊的画像,唯一的供奉对象又和织田信长毫不沾边。
那是一幅青年男子的肖像画,里面的人至多二十岁年纪,身着狩衣,头戴贵族才能佩戴的立乌帽,神采飞扬,意气风发,手持一柄白折扇,胸前的系带随风飘拂。
——他是谁?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?看老头脸上的神情,分明是虔诚再加上深刻的怀念,难道这个人,对他有着特殊的意义不成?
画卷左边被人撕掉了一块,补以素绢,那是留给画师盖章和题字的留白。貌似有人不想被辨认出画像上男子的身份,故意毁去了所有信息。谁干的?为什么?堂而皇之地挂在神位,却不是公然受人祭拜的偶像么?
老头显然知道他是谁,施歌扫了正在出神的老人一眼,不是他儿子,他们进来的时候这家伙正在祈祷,双手合十,对画像顶礼膜拜,没长辈会像供菩萨一样供自己的儿子的。画像太旧,至少十个年头,孙子也没戏,上面的青年和老头没亲密的血缘关系。那是谁?曾经的朋友、上司?这个时代的称谓应该叫做少主,难道老头多年以前曾和青年一起搞过一个大事件,青年不幸殒命、仅留下孤零零的老头一口气活到风烛残年?
不,不会,倘若只是故交,没有撕画的必要。老头已经是这里地位最高的创始人、神社守,他敢在外面堆积几百具尸体,就不害怕暴露自己的来历。观外表老头子最少有七十多岁,油尽灯枯,日薄西山,他还能有什么隐瞒的,甚至不敢让自己亲手拉起的私兵看见?
难不成青年还有亲人活在世上,施歌想,或者画像根本不是老头所撕。但她却有种奇怪的念头,事情决不像前面提到的这么简单。撕画本身就是一条信息,施歌思忖,既然有人想掩盖画像的身份,那他所针对的受众是谁?
除了老头,谁还能安然无恙地进出大山深处?
……答案显而易见。
施歌愣了一下,忽然汗就下来,武士,除老头外,只有武士能活着往返这个地方。
这就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矛盾,老头和武士是割裂的,神社有一些秘密,即使是拱卫它平安的武士也不能触碰。那谁才是这支武装的掌权人?武士似乎有自己的一套指挥与命令传达体系,会不会他们刚压着老头走出洞口,对面的武士首领就邪魅一笑、手臂一挥万箭齐发,把入侵者和前领导全射死在墙上?
施歌心底打了个哆嗦,倘若如此,撕画的举动也有着更深层的含义。青年很可能参与了此处发生的事情,在一些事件中起到相当重要的作用,以致于旁人一旦认出他的脸,马上就会跟一些隐秘且重大的事件联系起来。这种联系会造成很不好的后果,老头背后,还隐藏着别的势力,这些势力的存在即使以老头的地位都兜不住底;又或者,神社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样铁板一块,老头看似地位高超,其实早已有了难言之隐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