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算俞氏是方才那一场争吵的引火线,林琯玉却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话:“不是我娘。”
“那就是你爹了,”俞氏笑道,“你爹只将你当成眼珠子,如何还舍得骂你?”
林琯玉冷笑道:“也不知道是谁的眼珠子,反正不是他的就是了。”
俞氏又道:“我知道你素来淘气些,你妹妹身子也弱,倘或是大人有些偏心,你也要懂事些。”
林琯玉眼角一跳,淡淡地道:“您说的是。”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。俞氏在她后头笑了笑,也娉娉婷婷地走了。
林琯玉一边走,心中有些杂乱。其实林家的人口算是简单的,反倒是母亲那边的亲戚关系更复杂许多。但是真正叫贾敏介意的,却还是住在林府上的俞氏母女。
她其实一开始并不讨厌俞氏,甚至还挺喜欢她的。她始终记得,一个下雪天,整个府上都忙着照顾生病的小黛玉,她在屋内待得无聊出来逛逛,被俞氏喊去了院子里吃烤红薯。
那时候江渺渺和她现在差不多大,很担心她烫到了手,俞氏就把她包在膝盖上,江渺渺剥着红薯,吹凉了才敢给她吃。
可是后来,她察觉到这对母女住在府上似乎让母亲觉得不快,何况江渺渺极为温柔沉默,是林如海经常拿来教训她的一个例子。慢慢的,也就没了先前的亲近了。
就好像林如海对于贾家的疏远也间接地导致了她不亲近贾家一样。
她还没有走到院子里,突然听见一点声音,她停下步子,扭头看过去,冷冷地道:“谁?”
王颀从暗处走出来,他裹着雪白的狐裘大衣,手中还拢着一个手炉,神色却还是如霜如雪。林琯玉皱眉道:“你过来干什么?”
王颀抽出手,淡淡地道:“还你的手炉。”
那手炉兴许才加过炭火,暖烘烘的,林琯玉被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,然而一不小心碰到的王颀还是冰冷一片的指尖,她没忍住道:“你到底是什么病?”
“我母亲还怀着我的时候,”王颀突然说句看似极不相干的话,“被一个女人冲撞了,说来她还是我父亲的表妹,是我祖母还在世的时候为我父亲定下了。可惜我父亲后来娶了我母亲。”
林琯玉咀嚼着那“可惜”二字,问:“谁觉得可惜?”
王颀收回手,又把手拢回了大衣里头,挑起一边眉毛,问她:“你说呢?”
林琯玉若有所思。王颀转身要走,又被她叫住了,“手炉给你。”
她十分认真地道:“我家黛玉也和你一样,通身冰冷,一旦犯了病,夏天也要盖两床褥子。小何先生许是快到了,到时候我让他给你看看。”
王颀“哦”一声,淡淡地道:“你不是要叫他给我加两份的黄连?”
林琯玉还真想过,当然是不能承认的,于是一本正经,“自然不会啦,我哪里有那么无聊?”
王颀呵呵,没接手炉,转身走了。林琯玉忙叫住他,忍不住问:“你能不能同我说说贾家?”
王颀站定了,说:“不能。”
“……”她没料到会遭到如此直白的拒绝,呆了一会儿才道:“你怎么这么任性?”
王颀不知道想到什么,十分嘲讽地弯弯嘴角,忽地道:“与你相比,我倒是自愧弗如。”说罢走了,再喊他也不回头。
林琯玉回到院子里,黛玉早就听说了外头的事情,正要出来,就被林琯玉拉住了坐回房间里头去。“也没什么事,是贾家的珠大哥去了,虽说是同辈,但是父亲母亲自然会打点,你好好的去外头做什么?”
黛玉只觉得她拉着自己的手十分暖和,松了口气,道:“我以为是什么大事——他如何就去了?”
“说是一场病没了,”林琯玉绞尽脑汁不给她知道父母亲之间的争吵,便尽力将话题避开去,“我今儿个又见到王颀了。”
黛玉果然被吸引了,漆黑的眼珠子转过来,眨巴着眼睛,好奇地道:“这回吵架谁赢了?”
“……”林琯玉道,“没吵架。”
“奇了奇了,”黛玉道,“我原以为是山无棱,江水为竭,你才能改了这动不动瞧走眼的本领呢。想必是这回没有再喊了人家姐姐?”林琯玉捏捏她的脸,自己却也笑了,又有点儿苦恼,问她:“你有没有觉得王颀讨厌我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