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琯玉抚了抚她的背,把她面前的酒盏拿走了,“他听到,又该——”
话说到这里,才觉得不自在起来。王颀回京有一会儿了,两人还没见上面。听说他受了伤,到底伤在哪里,她却半点也不知道。他回来的路上,也没有给她送过信。
她捏着酒盏好一会儿,又来了个不知道是哪家夫人,拉住了她的手就是一顿猛夸,林琯玉心不在焉地敷衍走了她,终于觉得烦躁,在下一轮夸赞来临之前就溜了。
这宫里她来得不少,方才吃了两杯酒,有些上头,不由地就往太液池边走。池边果然吹着冷风,她扶住栏杆,垂下头去揉了揉自己的眉心。
却忽然在那池子的倒影里,看到有一人悄无声息地走上前来。
她下意识把手摸到腰间去,这是之前林如海被暗杀那次造成的影响,这会儿谁鬼鬼祟祟靠近她,都要承担被她卸了胳膊的风险。
不过她还没来得及动手,有人把她的手一按,懒洋洋说:“怎么变得这么警惕了?”
她莞尔,放下了手,回身一把揪住了来人的领子,“王姐姐,今儿你倒不怎么怕我动手?”
她揪领子可真是毫不留情,王颀咳了一声,失笑道:“这么久不见,你怎么光想着动手了?”说罢把她的手拉下去,解开了自己的斗篷给她,“大冷天的,穿这么少,等着我来送衣裳?”
林琯玉看他这个好脾气的样子,扬了扬眉,“你是不是知道自己理亏?”
“……”王颀坦诚地道,“我先头忙着,没看你的信,回来的路上才想起来。”
这不是假话。
在最后那几天,要不是平安州平白多了个冤大头薛蟠,将士们都快要杀马饱腹了。同时又要应对这朝廷派下来的、城外喊门的、城内造反的几拨人,他甚至没时间睡觉,哪里还想得到京里头给自己送了信过来。
今天倒是想见她,不过又要忙着述职,又要谢恩,还要安慰亲娘,真是连轴转,一点儿空暇都没有。
林琯玉叹了口气,说:“我知道了。”
她拢了拢身上的披风,转过了头没看他,“先头我很害怕,也是等知道了你没事儿,才不害怕的,不过略微有些生气。”
他倚着栏杆,本来就清瘦,这会儿不过一个月没见的功夫,气色更差了些,只是少年人特有的那种锐气,仿佛被贴着剑鞘妥当收好了,变得含而不露起来。唯独看着她的时候,神色还颇为温柔,“以后不会了。”
她认真地回眸,伸出手指,像他偶尔做的那样,指尖轻轻在他眉心一点,却没有立刻收手,反而是顺着他的鼻梁,滑到了他的鼻尖,随后用力一推。
“骗人的话,就变成猪鼻子吧你。”
他一把捉住她的手,闷闷地笑起来,把人揽到了怀里。
“好。”他说,“到时候你不要嫌弃。”
☆、第一百零六章 各怀鬼胎
何赤暇收回把脉的手站了起来。
“陛下只是饮食不节, 或劳倦过度, 或忧思日久, 损伤了脾土, ”他说,“臣开药为陛下您调养, 只是治根之法,还是陛下自己保重龙体。”
皇帝躺在靠枕上, 有些虚弱地笑了, 说:“朕喜欢用你,不过是因为何太医你从不说假话,和太医院那群只会掉书袋的酒囊饭袋不同,怎么的,你也不敢说真话了?朕还能活多久?”
何赤暇打开装着银针的布包, 闻言很轻微地笑了笑, 不过他低着头, 皇帝并没能看清他的神色。他淡淡地道:“陛下身体无碍,只是心中有疾, 臣所能做的, 只是为陛下疏肝解郁,但是旁的, 却还要看陛下自己如何处置了。”
皇帝扬眉道:“何太医知道朕为何忧思?”
“解铃还须系铃人,”何赤暇拿着银针在龙床旁坐下,很和缓地道,“陛下问臣, 倒不如找那人来问问。”
太子回朝之后,皇帝就没有召见过他。虽然接风宴上太子也在,这对天家父子,却冷落得仿佛是路人一般。
不过皇帝对太子是当真重情重义了,如此这般,旁人尚且还好,他却没比太子好过到哪里去。就算嘴上说着要改立新太子,但是小十八对他来说不过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,太子却是他倾注心血培养了多年的接班人,后者的意义已经上升到了不可磨灭的程度,不是说废弃就能废弃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