父皇斥骂了他几句就让他离开了。牧云凛从小到大,唯有这件事被父皇如此重地责骂过。他想在附近走走,排遣掉身上这些情绪,喘喘气,却不想听见父皇还在生气:“朕真是没想到凛儿会被那个妖孽所惑。要是凛儿不知悔改,朕非废了他不可。”
母后仿佛在劝慰父皇:“寒哥哥不要生气,凛儿是我们的儿子啊!断断不是那样糊涂的人。”
父皇似乎还在气头上:“若是凛儿无道,就让冰儿来做储君!冽儿和凌儿都还太小,而冰儿之才并不输她皇兄。牧云穆如本一家,让冰儿做女帝或许还能将牧云银甲和穆如铁骑合二为一呢!”
母后最后还是安慰住了父皇,让父皇没有再说要废掉他的话了。可这些话在他心中扎下了根,他不断回想着,有些怅然若失。
牧云凛回太子府后,就着侍官赐了那侍妾一杯毒酒。他本不想再见到那个女人,可是侍官来报,不见到他,那女人不肯喝。
那个女人姣好的容貌已因临死前的恐惧皱成一团,她对牧云凛大喊道:“牧云凛,你果然是那个贱人的儿子!为何当初我没有选择杀了你,而是被你所惑,以为可以说服你?牧云凛,你同你父皇母后一样,不得好死!”
牧云凛扇了她一耳光:“你咒孤可以,可是孤的父皇母后不行!你既不愿意喝,那孤就让你做个明白鬼。孤与你没有立场可言,若父皇顺着你们的意思行事,孤同母后都会死无葬身之地。你说为孤所惑?你确定不是被皇后之位所惑?曾经的世族闺秀,落得如此境地,普通王孙公子怎么能够满足你呢?只有那女人至尊的位子,才能让你拒绝之前的一个又一个,才能让你放下锦被中的匕首吧?”
说完之后,牧云凛便让侍官将毒酒给那个女人喂了下去。
虽说他从未对这个女人动过心,可是他还是感觉自己越来越孤单了。父皇?母后?皇妹?其他人?浩渺的九州当中,真会有一人如同父皇对母后,母后对父皇那般,只对他一人好,只为了他而做一切选择吗?
他不该为这个问题伤心的。
因为他早已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。
在这个九州,有父皇母后这样的一双人是奢侈。父皇和母后大概耗尽了所有九州其他人遇见这样的人的运气。
所以,他,唯有孤身一人。
☆、寡人(下)
太和三十六年,大端皇帝牧云寒驾崩,谥号怀。怀帝遗命太子继位,由清河公主任首辅,封次子牧云冽与幼子牧云凌为王。
丈夫崩逝后,太后也一病不起。新帝牧云凛日日下朝后就带着皇后去母后宫中侍疾,并吩咐太子也每日带着众皇子去看望皇祖母。可牧云凛也明白,母后的病怕是好不起来了。儿女成家,子孙满堂,天下又太平,母后的心中怕是没有什么牵挂了。
果然,一天夜里,他还在批着折子,侍官就来报说,太后娘娘不好了。他立马放下手头的政务,屏退了周围侍奉的众侍官。他还有好多好多的话想同母后说,不想立刻召弟妹入宫,与他瓜分母后最后的一点时光。
母后的手已没有太多温度,但还是紧紧地拽住了他,他见母后这些日子涣散的眼神又复归神采,知道大概是回光返照,不由得掉下泪来。
母后对他说:“凛儿,这些日子母后虽然病着,可你做的一切,难道真能瞒得过母后吗?你是不是同渊儿说了,如果他想让冰儿安安稳稳地做大端的首辅,就喝下你为他准备的断心草,让他发誓永远效忠于你?”见他神色转变了一下,母后了然说道,“没有任何人来同母后告状,只是那日冰儿和渊儿前来侍疾,渊儿神色有异。母后还以为他们二人有了什么摩擦,没想到用秘术看到了这件事。”
牧云凛听母后说起她知道了这件事,很是羞愧。他做起来是一回事,可被母后得知又是另一回事了。当初父皇母后让他们三人一同去寻找传国玉玺,除了撮合冰儿和渊儿,也是想让他们之间的情谊更加稳固。可没想到,如今的他们已然接手大端,可却是他亲手毁掉了这份情谊。
母后见他不语,知道他承认了:“母后大限将至,如今你是皇帝,母后能劝住你父皇,可不一定能劝得住你。可母后还是想同你说,不要对穆如家下手。虽然世人都会觉得,冰儿是首辅,渊儿是穆如大将军,二人会对你产生威胁。可皇权在你手,兵权在你手,谁能越过你去?如果你执意要将穆如家打倒,新立起来的世家,只会比穆如家更加难以预料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