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下次别乱来了,听见没!差点被你吓出心脏病来……”
上原律忙点头,正想解释,又听他继续说:
“还有,你还活着,我也没死。”
水川透被放出来已是一小时以后。她坐在警局接待室的座椅上,刚从浅眠中醒来,揉了揉眼睛:“终于等到你了。”
少年后退一步:“你想问什么?我该说的都说了!”
“嗯,我知道,你放心,我只是想——哦,对了,你有手机吗?”她一拍脑袋,掏出手机晃了晃,“告诉我你的号码吧!”
“有是有,可我凭什么要告诉你?”他皱眉。
“就凭我没有因为‘伤害罪’起诉你。”
“……”
顿时无话可说。他沮丧地拿出手机,一边嘟哝着“真狡猾”,一边乖乖和她交换号码。
上原律毫不在意,起身拍拍他的肩:“那你今晚准备住哪里?”
他没有躲闪,那双满是倦怠的双眼里蓦地掠过一抹微光。
“……事务所。染谷组的事务所。”
“好,我送你吧?”
也没有拒绝。
凌晨四点,冬夜漫漫。起初没有交谈。
“为什么要关心我?”
少年终于发问了。上原律不自觉挺了挺背脊,收束思绪回答他:“哦,可能是缘分吧。”
这个答案引得少年愕然,转而皱眉瞪她:“你是傻子吗?!我……我之前可是拿刀捅过你——嘶!”
平时被真岛说傻已经够郁闷了,眼下居然还被未成年人歧视,上原律当即给了他一记脑瓜崩,得意洋洋地瞧他敢怒不敢言,这才悠悠说下去:
“你是这个案子的目击者,而我是个被卷进来的倒霉蛋。现在事件解决了,我们也活下来了,这叫什么你知道么?——这就叫‘缘分’。”
他动了动唇:“……怪人。”
“瞎说,我明明是正常人。”至少比真岛正常多了。
“你和他一样怪!”他咬牙切齿。
她也不知自己为什么笑了起来,或许是听见他说“一样”,抑或只是听见旁人将她和真岛的名字摆在一起,她想她确实挺怪的。“那,怪人现在要向你提问了,”于是她故作神气,“不过这个问题你不想回答也没关系。”
“啊?什么?”
“——你第一次向真岛先生复仇的时候,为什么犹豫了?”
上原律想了很久,还是决定将水川那时古怪的行为定义为“犹豫”。
最初的茫然消失了,路灯如鱼游过他眼中的无措,渐渐地,化作了晦暗不明的情绪。
片刻后,两人停在了门前。一楼酒吧的招牌兀自亮着彩灯。撤走了警戒线之后,这里似乎仍是从前的模样。少年抬头望向三楼的茶色窗户。
“……因为老大临终前对我说,别报仇。”
然后径自消失在楼梯口。
上原律在原地留了片刻,其间没有任何光亮从楼上透下来,于是她轻念了一句“原来如此”,便离开了那里。一段段灯光自脚下延展开去,脚步声落在冷寂的空气里。似在旷寥的远古独行。
她想起了很多细节,大多是还未来到神室町之前的事,其中有一则被她忽略的传言:其实她的上司爱上了一个黑道分子,上头碍于影响不好,于是派她出国,明面上“学习”,暗地里“封口”。
上原律一直以为这则消息完全不可信,因为开头部分就不足凭信。作为大阪府警四课主任,她的上司向来一丝不苟、嫉恶如仇,对待黑社会的人更是毫不留情,怎么会爱上一个黑道的人呢?
怎么会呢?
……怎么不会呢?
“……我回来了。”
匆匆抹掉浮现脑际的男人,她叹了口气,走进无人的租房里。
男人正步入空旷的大厅。宝蓝色幽光游动的走廊尽头,体态臃肿的中年人正在办公桌后悠然以待,见他来,笑说:“你终于来了。”
“不说废话了,我想知道这场‘闹剧’的幕后真凶,‘花屋’。”
男人停在桌前,并在最后二字上加了重音。